第1章 兽医变狗崽，外公喊我巴特尔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兽医实验室里，陈星正全力压制一头蒙古牧羊犬哈日瑙海。这狗体型巨大，黑毛粗硬，脖子粗壮。陈星用全身力量勒住狗脖子，膝盖顶住它的肋骨，汗水滴落。
“陈星！绷住！别松劲！”张教授在他头顶吼道，“这家伙发飙能掀翻你！”
陈星咬紧牙关，手臂酸痛发抖。哈日瑙海发出低吼，浓烈的狗味混着消毒水，令人作呕。陈星觉得这狗名耳熟——外公常提他年轻时那头也叫哈日瑙海的黑狗王，据说咬死过狼。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陈星暗骂一声，上课前明明关了静音！他这一分神，哈日瑙海猛地挣扎，差点把他掀翻。张教授怒吼：“陈星！你找死？！”
震动持续不断。鬼使神差地，陈星腾出一根手指，艰难地掏出手机。屏幕刺眼——是母亲的来电。
心猛地一沉。这个时间点，母亲这么急地打来……
他顾不上张教授杀人的目光，接通电话：“妈？”
电话那头没有言语，只有压抑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喘息声，接着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妈？！”陈星喉咙发紧，“怎么了？！说话啊！”
母亲哭得抽搐，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星……你外公……没了……刚……刚咽气……”
嗡——！
陈星脑子一片混乱。张教授的吼声，哈日瑙海的呼噜，消毒水的气味……一切都模糊了，搅成一团。眼前发花，天花板似乎在旋转。
“陈星！你脸色惨白！怎么回事？！”张教授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
外公？没了？那个最疼他、给他讲草原故事的外公？
陈星想说自己没事，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棉花堵住。腿一软，哈日瑙海热烘烘的身体离他远去，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的地板上。最后闻到的，仍是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
冷。硬。还有那熟悉的消毒水味？
陈星挣扎着想睁眼，眼皮沉重。身下硌得慌，像躺在干草上。后背贴着某个温热、柔软、一起一伏的大东西，散发着浓重的羊膻味、奶腥气和动物的骚气。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
视野模糊发黄，但轮廓清晰。正对着他鼻尖的，是几坨粉红、肉乎乎、晃动的……？一股甜腻的铁锈腥气冲上来。
？！
兽医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他想跳起来大叫——发出的却是细弱的“嘤…嘤嘤…”声。胳膊腿软得像面条，只刨起几根草屑和灰尘。
绝望淹没了他。陈星，兽医系学生，刚得知外公去世，一睁眼……竟变成了刚出生、眼睛都睁不利索的狗崽子？！旁边还挤着几个闭眼拱动的毛球，哼哼唧唧找奶吃。
“呜……”他拼命想嚎叫，出口全是奶狗音。西条小短腿乱蹬。
“额吉！额吉！其其格生啦？快看看！”一个洪亮的年轻声影从毡包外冲进来，充满兴奋。
这声音……是舅舅苏和！年轻时的舅舅！
接着，一个更沉稳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慢点，苏和，别吓着小东西。其其格累坏了，正休息呢。”
轰隆！
陈星浑身僵住，血液冲上头顶！心脏在薄薄的肋骨后狂跳！他用尽力气，一点点扭过细脖子，朝门口的光亮望去。
厚羊毛毡帘被一只沾着泥草的大手掀开。晨光照亮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他微弯着腰走进来，脚步轻缓。
光照在他的脸上。
古铜色的脸，皱纹深刻，但那双眼睛……明亮！像盛满了温暖的笑意。他看着挤成一团哼唧的狗崽子，眼神温和。
外公！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外公！巴特尔！
狂喜席卷全身！陈星的呜咽变成尖细急促的“嘤嘤嘤”，西条腿拼命划拉！外公！是我！小星！看看我！
外公的目光落在他这个闹腾最凶的小东西身上。
“嗬！”外公惊奇地笑了，嗓门洪亮。他慢慢蹲下，动作轻柔。那只陈星熟悉、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伸了过来。
不是抓，是托。稳稳托住他软乎乎的小肚子和胸脯，轻轻一捧，把他从母狗温暖的肚皮下捧了起来！
骤然离开温暖，小风一吹，陈星本能地缩成一团，在外公蒲扇般的大手里哆嗦着——一半是冷，一半是激动。
外公把他捧到眼前，凑得很近。那双明亮的眼睛笑眯了缝，稀罕地打量着他。
“额吉，苏和，看这崽子！”外公声音充满惊喜，“好家伙！刚落地就他块头最大！蹬腿的劲儿赶上小马驹了！嗓门儿脆得像百灵鸟！”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拨开陈星胸前湿漉漉的浅褐色软毛，露出鼓鼓的小胸脯。
“老天爷！”舅舅苏和凑近，眼睛瞪圆，“阿布（爸），瞧这骨架！这肉墩墩的样子！长大了准是条顶天立地的‘巴特尔’（英雄）！”
“巴特尔？”外公咂摸着这个词，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低下头，用宽阔温暖的额头，轻轻地抵了抵陈星湿凉的小鼻头。一股暖烘烘的、带着阳光晒过的羊毛和淡淡旱烟的味道裹住了他。
“好！”外公爽朗大笑，“这小牛犊子，是条好汉的种！以后，你就叫‘巴特尔’了！”
巴特尔。
陈星重生后的新名字。
也是外公的名字。
年轻的外公，用他英雄的名字，给了他眼中最强壮、最有出息的狗崽子。
陈星缩在外公温暖的大手里，不再发抖。狂喜退去，留下冰冷的懵然，和一种沉甸甸压在胸口的东西。鼻子发酸，泪水糊住了他新得的狗眼。泪眼模糊中，只有外公那张凑得极近的、年轻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