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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大的狗！”少年陈林喃喃出声，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哼！”旁边传来一声青年人特有的、带着几分草原骄傲的鼻音。
陈林抬头，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两三岁、肤色黝黑泛红、身体壮实挺拔的蒙古青年——苏和。
他刚巡牧回来，肩上还搭着一卷绳索。
“哈日瑙海！是我们牧场的狗王！那是查干、巴特尔，是他的儿子！不比狗王差！”
苏和挺起胸膛，下巴朝哈日瑙海、查干、巴特尔的方向用力扬了扬。
他以为这个城里来的少年在看巴特尔一边的哈日瑙海。
这时，卓日巨大的银灰色身躯从草中钻出，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陈林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微白：“狼！
政……政府都说狼是害兽！怎么这儿……”
一首沉默的外公走到卓日身边，巨大的银狼顺从地微微低头，蹭了蹭外公粗糙的手背。
“这是卓日……”外公巴特尔布满裂口的手掌轻拍卓日头顶，目光转向惊愕的少年，
“她不是害兽……她是巴特尔的配偶……也是护着牧场的伙伴。”声音平缓有力。
“……配偶？”陈林更糊涂了，目光在巴特尔和卓日间来回扫视。
外公深吸一口气，目光仿佛越过陈林，落向西天晚霞：
“这世上没啥是天生注定要互相撕咬的……就像冬天冻死的羊……放它们狼群领地的边上……”
他声音低沉，讲述那场改变草原的相遇，萨满的预言，狼群的守护，风雪中的救助，以及人与狼在血火中铸下的契约。
陈林听着听着，脸上的恐惧被巨大的震撼取代。
他看看威武的卓日，再看看周围那些如山岳般沉静的巨獒。
“……原来……狼……可以这样？”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既定认知被颠覆的迷惘，更闪烁着一种发现新世界的、奇异的光彩。
他慢慢蹲下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气促使他小心翼翼地朝这大得惊人的狼王伸出手。
“啊！”陈林惊喜地低呼一声，指尖触碰到了卓日光滑如缎的银色毛发。
一种冰凉、柔软、充满生命力的触感瞬间传递上来，彻底击碎了他心中那个“狡诈害兽”的形象。
外公巴特尔和旁边的外婆看着他惊讶又惊喜的样子，都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热忱，
“我要把这些……这草原上的狼群，牧民，还有……还有这样的故事，都写下来！写一本诗集！”
他看向外公巴特尔，眼睛亮得像星辰，带着近乎神圣的承诺，
“写好……一定拿来给叔叔您看！”
巴特尔巨大的身躯默默地矗立在原地，幽绿的眼瞳深处掀起滔天巨浪。
他看着前世记忆中病榻前憔悴衰弱、抱着他痛哭的父亲，此刻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眼中盛满诗和远方的青涩少年！
无语言说的怪异感，像一根细线勒紧了他的灵魂。
前世父子死别的痛苦回忆与眼前这充满生机的画面交错重叠，让他庞大的身躯微微有些僵硬。
这时，毡包门帘轻轻掀开一道缝隙。
十三岁的小满己经长成亭亭玉立少女，好奇地探出半张脸。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先是落在被狼吸引的陈林身上，然后又偷偷打量起这个和牧场里皮肤黢黑、身形壮实的蒙古少年截然不同的陌生哥哥。
陈林很瘦，身形有种挺拔的文弱。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衬得脸庞尤为清俊苍白。
那股浓浓的书卷气和眼中对一切懵懂好奇的光芒，在习惯了风吹日晒、羊膻牛粪气息的小满看来，像是一缕从没见过的、新鲜的……城市里的清风。
她的目光在陈林清瘦的侧脸、专注触碰狼吻的手指、以及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上停留了许久，又飞快地缩回了毡包门帘后，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朵尖，泄露了少女初开的涟漪。
外公巴特尔看着这一幕，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他裹紧了羊皮袄，没有再多言，转身默默走回毡包内。炉火的光芒在昏暗的门帘后闪烁，那磁性的声音低低响起，如同自语又如同承诺：
“……诗……好……慢慢……琢磨吧……”
风掠过营盘，带来青草的涩味和新生代交汇的微澜气息。
那个夜晚，一颗陌生的种子悄然落入了少年陈林的心田，也在另一颗跨越时空的灵魂里激荡起难以言喻的波澜。
而牧场平静的生活，似乎被这股来自远方的、温柔的文化春风，悄然推开了一道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