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裹挟着雪尘,刮过营盘的灰色石墙,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卷走了最后一丝血腥。狼二那亡命的背影早己消失在茫茫雪幕深处。
营盘内,气氛依旧紧绷。
哈日如亘古黑岩般蹲坐在哨位,有些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琥珀眼瞳不时扫过西边荒原起伏的雪丘。
查干焦躁地在院落中踱步,伤口刚刚结痂的臂膀随着动作隐隐作痛,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几乎能点燃冰雪的愤怒低吼。恰克斯巨大的白色身躯卧在干草堆上养伤,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死死盯着营门外的风雪。
巴特尔铁塔般的身影立于高岩,风雪吹拂着他黑金色的长毛。他幽绿的狼瞳比深潭更冷。
狼二跑了,以那头狡诈巨狼的本性,绝不甘心同伴的惨死,它必然会回来!带着更深的怨恨,更毒辣的算计!以及……聚集起来的更多恶狼。营盘必须时刻警惕!
“呜嗷……”(加强巡逻,不要松懈。)
巴特尔低沉但清晰的意志传递给家族每一个成员。所有狗都竖起了耳朵,眼神凝重。
接下来的几天,风雪时大时小。营盘如同张满的弓弦。哈日、查干甚至其木格都亲自带队,在牧场外围的雪丘间进行高强度的往复巡视。足迹踏遍了西侧每一个可能的角落。风雪掩盖了气味踪迹,搜索异常艰难。
除了几处冻僵的小型食草动物骸骨和一些模糊难辨的爪印,再没有发现狼二那狡诈如影的确切行踪。
焦躁如同藤蔓般在营盘蔓延。狗们都以为狼二酝酿着更深的阴谋。
查干的独眼布满血丝:“呜呜!”(到底藏在哪儿?!)
恰克斯挣扎着想加入巡逻,被书特用巨大的身体牢牢挡住。
其其格的眼神里也添了忧虑。
就连哈日那深沉的瞳孔中,也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岁月终究不饶狗。那场爆发全力的碾压式扑杀,对七岁的他消耗远比看上去要重。
疲惫感悄然滋生。几天过去,狼影无踪。
也许……那狼真的被吓破了胆?重伤之下,早己冻毙在某个不知名的雪窝?或者根本无力返回寻仇?
这个带着侥幸的念头,如同细小的虫子,开始在部分年轻狗的心中钻动。
小黑和大黑在巡逻时的脚步不再如最初般紧绷。
连查干那持续数日的暴怒低吼,似乎也平息了几分。他巨大的身躯更多时候是焦躁地守在恰克斯身边,眼神阴郁,但也渐渐少了那种随时要冲出去拼命的狂躁。
……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营盘东侧数百里之外,啸月狼群那片覆盖着更深厚积雪、冰川纵横的领地深处,一场属于年轻一代的复仇风暴己经结束!
就在几天前。
“嗷呜——” 狼王啸月的号令在山谷间回荡。
纳尔那银灰如铁的壮硕身躯越众而出,眼神锐利如冰锥。紧随其后的是兴奋低吼的阿玛、尔汗两兄弟。然后,是卓日那三个流淌着异族血脉的孩子——沉稳如山的风、清冷如月的霜、火焰般跳脱的小雪。还有另外七八只同样精悍、己初具战力的半成年狼和刚成年狼。
所有需要历练的年轻精锐集结!
“呜!”(找到它!杀了它!独自完成!这是你们的磨刀石!)
这是啸月的报恩……
也是对年轻王者的历练,七岁的风霜在野狼身上的印记远比家犬更重,他准备扶持新王了。
女儿虽强,但在狼群中却没有伴侣的帮助,他也曾思忖让巴特尔归入狼群,共掌大权,然观哈日脑海一家,终是未启此口……
纳尔和风,他看好这一对,甚至有些想要撮合……
年轻的狼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兴奋吼声!
追踪开始了!
狼二逃亡时的伤、风雪间断时遗留的微弱气息、逃亡路线必经的峡谷隘口……所有线索都成为猎手眼中的蛛丝。
风那沉稳的决策力和纳尔那对血腥的极端敏锐完美配合!
风负责梳理和分析残痕,规划路线;纳尔凭借野兽的本能和绝对速度,在前方锁敌、领跑!霜如同影子般穿梭在侧翼,利用地形和风雪弥补着追踪的缝隙。小雪那火焰般的速度和不死不休的执着则成了压垮狼二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总能从几乎断线的痕迹里嗅到被忽略的细节!
仅仅三天!
在远离啸月狼群核心地带的一处狭窄冰川裂隙底部,极度疲惫、失血过多导致力量锐减的狼二被团团围住!它试图利用冰隙挣扎反抗,但面对这群配合默契、年轻气盛又毫无畏惧的少年猎杀者,它的垂死反扑如同冰屑般脆弱!
战斗过程短暂、高效、残酷。以血的代价为终结。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在啸月狼群领地边缘的某个雪坡上,少年狼群踏雪归来。他们一个个身上带着浅淡的血腥味和战斗后的疲惫,但那眼神,却比出发时冷硬了不止一分!
动作间充满了无声的、属于年轻掠食者的自信与肃杀。
领头的是风。他纯黑的沉稳身躯上沾染了少量飞溅的血迹,其中一片沾染在肩胛处。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巨大的狼吻——紧紧叼着一截带着皮肉、挂着凝固污血、边缘撕裂、明显属于一只巨大公狼的耳朵!
狼二残存的标志性器官!
这无声的战利品,在风雪中诉说着复仇的终结与少年们的胜利!他身后的狼群,包括纳尔、霜、雪,眼神都落在风叼着的那个血淋淋的战利品上,带着完成使命的释然与年轻的骄傲。
营盘的毡包内,炉火燃烧得正旺,噼啪作响。几天搜索无果,警戒终于降级。外公巴特尔拍着巨大黑狗的肩膀宽慰:“别转了,老伙计。那狼八成是冻死了。”
查干巨大的独眼望了望门外晦暗的风雪,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却带着些许无奈的低哼,终于卧在了恰克斯身边,巨大的头颅重重埋在了前爪上。
守夜的大黑和小黑打了个哈欠,耳朵微微耷拉下来。
紧绷数日的弓弦……似乎终于松了半匝。
他们疲惫着、庆幸着、也警惕着未知风雪下是否真的平安……
却丝毫未曾猜测,那来自远山的异族血脉后辈,早己替他们背负起复仇之责,用年轻锐利的獠牙,悄然斩断了最后的隐患线头。寒风的呜咽,如同那场不为人知的终结之歌最后的低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