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穴里那股属于幼崽的、混合着奶膦、青草汁和纯粹精力燃烧的气息,在经历了啸月和白星带着纯血狼崽“客居”几日之后,非但没被“驯化”,反而像发酵的酒醅,添了点新的泼辣味儿。
人来疯……
当啸月巨大的青灰色身影和如同雪山般温柔的白星终于在某个草尖挂着晨露的清晨提出返回领地时,动作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荒而逃的利落。
那三个五个多月大的子女,刚来时还带着点小将军的傲气和小跟班的懵懂,走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明晃晃写着劫后余生般的解脱。
显然,那三颗小火球的“热情招待”,给他们留下了比陡峭石壁更难以攀爬的深刻印记。
沉重又温馨的育儿“重担”,咣当一声,重新落回巴特尔和卓日宽阔却依旧有点吃不消的肩膀上。
绝望持续不了多久,三个小家伙像是回归正轨的卫星,终于恢复了不少幼崽该有的样子。
日子像山梁上流淌的溪水,冲刷着草屑,也磨圆了石子的棱角。
夏末的阳光不再那么炽烈。草原的颜色由鲜亮的翠绿沉淀为更深沉、更辽阔的金绿交织。
又过了一个多月,风、霜、雪这两团小旋风,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奔跑、扑咬练习、被父母叼着后颈皮拖回洞穴中,慢慢、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巴特尔也终于大喘一口气。
三个小家伙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小风黑色的底色越发深沉,骨架初具山峦雏形。他的眼眸是最标准的琥珀色,如同打磨光滑的黄玉。那继承了父亲血统的沉稳开始真正显现——不再像初生牛犊般横冲首撞,更像未出鞘的重剑,行动间带着观察与蓄力的节奏。
小霜毛色月华般流转。他的“机灵”从单纯的拆窝捣蛋,进化成了捕猎演习中的小陷阱设置者。一块风吹动的皮子能引起他长达小半天的潜伏兴趣,那双清亮的琥珀瞳孔,闪烁着分析光影和动作的专注光芒。
小雪带着火焰般的银灰毛发依旧是荒原上最跳脱的亮色。活泼未减分毫,只是不再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她的追逐目标开始从飞舞的蝴蝶转移到慌乱的鼠兔,每一次扑空后的低吼和小獠牙的摩擦,都带着“下次一定抓住”的倔强。那份永不熄灭的活力火焰,只是在更深沉地燃烧。
巴特尔巨大的身影立在狼穴外的高处。空气中漂浮着枯草籽和干燥泥土的气息。远处的草浪在秋风的预兆下,翻涌出一种金黄的苍凉感。
他幽绿的瞳孔扫过下方草地上正“各忙各的”的三个小身影:小风用爪子探索着蚁穴的出口,沉稳得像个小匠人;小霜在草稞子里对着一块被风吹动的鼠皮耐心地练习伏击姿势,琥珀眼珠像两颗凝固的水晶;小雪则在一次扑兔未果后,正对着父亲的方向甩着尾巴,那小火苗似的眼眸里映着高远的蓝天和父亲铁铸的身影。
一股深切的思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带着家乡营盘熟悉的气味——那是干草垛的微甜、营火烟气的微呛、还有……外公低沉带笑的声音、母亲温柔舔过他头顶毛的舌头、以及……同辈弟妹打闹的尘土。
秋天了。
天空飞过排成“人”字的大雁,鸣声清越,朝着南方渐行渐远。草原也开始酝酿一场盛大的告别与收获。
一个念头,在巴特尔的心底悄然生根、抽芽:
该带这些小家伙回去看看了。
带这三个流淌着自己和卓日之血、如同小狼般却又注定与众不同的幼崽,回到那个有温暖草场、有熟悉气息、有慈祥外公和许久不见的侄子侄女的营盘。
让外公布满老茧的手也摸摸小风油亮深沉的皮毛,让小雪去搅动恰克斯那颗冰山般的心,让机灵的小霜去挑战小黑大黑的懵懂……让金色的秋天,见证血脉再一次跨越界限的团圆。
这是前世为人在他身上抹不去的烙印,就算他现在行为举止、生活方式越来越像一只真正土生土长的蒙古牧羊犬,有些东西,终究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