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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秦晴就抱着小月亮去了海边。沙滩被退潮的海水浸得湿漉漉的，踩上去像踩在浸透了阳光的棉絮上。她蹲下身，指尖划过被海浪打磨得光滑的沙粒，眼睛盯着礁石缝隙——那里总藏着虎斑贝，纹路弯弯绕绕的，像傅彦洲以前在扫雷图上画的标记线。
“妈妈，这个是不是爸爸喜欢的那种？”念念举着枚贝壳跑过来，裤脚沾着沙砾，小脸上蹭了道灰。这三天，小姑娘跟着她一起捡贝壳，己经能分清虎斑贝和普通贝壳的区别了。
秦晴接过贝壳，用衣角擦干净内侧。阳光透过贝壳照进来，纹路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她记得傅彦洲说过，声波在贝壳里会形成特殊的共振，“熟悉的声音像钥匙，能撬开被锁住的记忆”。于是她每天都来，把念念的笑声、小月亮的咿呀声录进贝壳，再把贝壳一个个摆在最高的礁石上，让海风带着声音飘向傅彦洲可能在的地方。
这天傍晚，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时，秦晴正往一枚最大的虎斑贝里录小月亮的笑声。小家伙刚学会翻身，笑起来像只小奶猫，“咯咯”的声音裹在贝壳里，带着点空濛的回响。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的，踩在沙地上“沙沙”响。
秦晴的背僵了一下，没回头。
“小朋友说，你天天在这里摆贝壳。”傅彦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白天在诊所里柔和些，带着点海风的潮气。
秦晴转过身时，他正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个大海螺，螺旋纹深褐色的，像被海水泡了很多年。念念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攥着颗柠檬糖，糖纸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妈妈！叔叔给我的！他说这个糖和你买的一样甜！”
秦晴的心猛地一跳。
她给傅彦洲买的水果糖，永远是柠檬味的。他以前总说“酸里带点甜，像你吃醋的样子”，每次执行任务前，口袋里都会揣两颗，说“想你的时候就含一颗，就像你在身边”。
傅彦洲把海螺递过来，指尖在螺口处轻轻蹭了蹭：“海边的老人说，对着海螺说话，大海会把声音带到想去的地方。”他的指尖碰到秦晴的掌心时，两人像被同时扎了一下，倏地缩回手，秦晴的手心烫得厉害，他的指尖也泛起淡淡的红。
海螺里还带着点海水的潮气，秦晴把它贴在唇边，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傅彦洲，2019年3月15日，边境的雷场刚下过雨，你踩中块松动的石块，整个人往雷区滑。是我拽着你的战术绳，把你拉上来的。”
她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那天你趴在地上喘气，手里还攥着颗柠檬糖，糖纸都被汗浸透了。你说‘晴晴，等我退役了，就带你去看海，大海比雷场安全，海浪不会炸’。”
海螺里传来海浪的回声，“哗哗”的，像谁在低声哭。傅彦洲的眉头皱得很紧，右手按在太阳穴上，指节泛白：“这些事……”他的声音有点发飘，“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像做梦……”
“阿洲！”林芷的声音突然从礁石后钻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她手里拿着件浅蓝色的外套，快步走过来，“起风了，海边凉，该回去了。”
傅彦洲的眼神像被海浪拍了一下，瞬间清明了。他放下按在太阳穴上的手，看秦晴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陌生的疏离：“抱歉，我该走了。”
他转身要跟着林芷走，念念突然指着他的口袋，小声喊：“妈妈你看，叔叔的贝壳在发光！”
秦晴望过去——他昨天捡的那枚虎斑贝从口袋里露出一角，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在夕阳下像颗小星辰。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傅彦洲特有的处理方式：用银粉混合树脂涂在贝壳内侧，遇到海水会发出微光，“这样你在海边走夜路，就能跟着光找到我”。
他果然还记得，只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夜里，海风卷着潮气扑进窗户。秦晴把这几天捡的贝壳串成风铃，挂在窗前的挂钩上。贝壳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混着窗外的海浪声，倒像支温柔的曲子。
她坐在床边给小月亮喂奶，小家伙叼着，小手攥着银海豚吊坠，眼睛却盯着风铃。突然，风铃的碰撞声里，似乎夹杂着点别的声音——像微弱的电流声，“滋滋”的，藏在贝壳的回响里。
秦晴的心提了起来，放下小月亮，踮着脚走到窗前。她取下最大的那枚虎斑贝，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看——贝壳内侧的银粉涂层下，贴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黑色的，边缘有点磨损，和当初老槐寄来的海豚布偶里的芯片，型号一模一样。
她手忙脚乱地找出笔记本电脑，把芯片进去。屏幕闪了两下，跳出个录音文件，文件名是串数字：20240618——傅彦洲失踪的那天。
点击播放的瞬间，海浪声先涌了出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是傅彦洲的声音：“秦晴，我找到‘海豚巢’了，坐标在……”后面的话被尖锐的电流声吞没，滋滋啦啦的，像有人在故意干扰。
秦晴把音量调到最大，耳朵几乎贴在扬声器上。电流声的缝隙里，浮出句模糊的话，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别相信……带鸢尾花的人……”
录音突然中断，屏幕上只剩下静止的波形图。
窗外的风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贝壳碰撞的声音变得急促，像在预警。秦晴冲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对面诊所的二楼亮着灯，林芷正站在窗前打电话，侧脸被灯光照得发白。她的左手垂在身侧，手里把玩着那枚淡紫色的丝巾，指尖绕着丝巾的流苏，一圈又一圈。
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风铃“哐当”响。秦晴攥紧了手里的虎斑贝，贝壳内侧的芯片硌着掌心，有点疼。原来那些银粉不是为了发光，是为了藏住这个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