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海腥味,钻进窗户缝里“呜呜”响。秦晴被小月亮的哭声惊醒时,手刚摸到孩子的额头就吓了一跳——滚烫的,像揣了个小火炉。
“念念,穿衣服,我们去诊所!”秦晴的声音发紧,胡乱套上外套,把小月亮裹进厚襁褓里。小家伙烧得迷迷糊糊,小脑袋往她颈窝里蹭,嘴里哼哼唧唧的,攥着银海豚吊坠的手却没松。
凌晨的巷子静悄悄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和小月亮的哭声。诊所的灯还亮着,是那种暖黄色的白炽灯,透过玻璃窗照在门廊的鸢尾花上,把花瓣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秦晴推开门时,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傅彦洲正站在消毒柜前,手里拿着镊子夹着针头,听见动静回头,白大褂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碘伏。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刚醒的沙哑,看见秦晴怀里哭闹的孩子,眉头立刻皱起来,“孩子怎么了?”
“烧得厉害,”秦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怀里的小月亮哭得更凶了,小脸涨得通红,“林医生呢?”
“阿芷傍晚说家里的药不够,回去拿了,还没回来。”傅彦洲放下镊子,快步走过来,伸手就接过了小月亮。他的动作自然得不像话,手指托着孩子的后颈,掌心护着腰,和以前他抱念念的姿势一模一样。
秦晴愣了一下,就听见他说:“我先看看。”他没找体温计,而是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小月亮的额头,眉心拧成个疙瘩:“烫得厉害,得物理降温。”
他转身去抽屉里翻冰袋,脚步轻快,像是闭着眼睛都知道东西在哪。撕开冰袋外包装时,手指灵活地避开棱角,怕冰碴硌着孩子。兑温水时更仔细,手腕抬着试了试水温,喃喃自语:“稍微有点烫,晾晾再用。”
秦晴看着他忙前忙后,眼眶突然有点热。这不是陌生人的样子,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以前念念发烧,他也是这样,不用体温计,用额头量温度最准;兑温水总说“比体温高一点点,才舒服”。
傅彦洲把温水倒进小盆,又拿来块软毛巾,转身要解开小月亮的襁褓。秦晴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小月亮的后腰,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就在毛巾掀开的瞬间,傅彦洲的动作顿住了。
那块胎记浅褐色的,边缘弯弯的,像被月光描过轮廓,和他后颈那道刀疤的形状,分毫不差。
“这……”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眼神里的震惊像颗石子投进海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怎么会……”
“这是胎记,”秦晴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颤抖,“你以前总说,这是小月亮在妈妈肚子里就记住爸爸的样子,特意留的记号。”
傅彦洲猛地站起来,胳膊肘撞到旁边的药架,“哗啦”一声,一瓶退烧药掉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滚了一地,像撒了把碎雪。
“我不认识你!”他后退着撞到墙上,背抵着冰凉的瓷砖,声音发紧,“这些事和我没关系!你别胡说!”
“叔叔你怎么了?”念念从秦晴身后钻出来,蹲下去捡地上的药片,小手里攥着两片,举到傅彦洲面前,“这不是小月亮吃的退烧药吗?上次我在救助站发烧,爸爸也给我吃这个,说吃了就不难受了。”
“爸爸”两个字像根针,扎在傅彦洲心上。他的脸色更白了,嘴唇抿成条首线,突然捂住胸口大口喘气,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撕扯,疼得他眼睛都红了。
秦晴的心揪了一下。她突然想起那支录音笔里的电流声,想起林芷口袋里的丝巾,想起傅彦洲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难道他的失忆,不是意外,是药物弄的?
就在这时,诊所的门被推开,林芷拎着个药箱走进来。看见地上的药片和傅彦洲发白的脸,她的眼神闪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把傅彦洲拉到自己身后,像只护崽的母兽:“怎么回事?”
“孩子烧得厉害,”秦晴把小月亮抱得更紧了,“傅医生好像不太舒服,突然就……”
“他最近总这样,”林芷打断她的话,声音软软的,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可能是太累了,诊所就我们两个人,他白天忙到现在。我来吧。”
她从药箱里拿出退烧药,又倒了杯温水,动作熟练地撬开小月亮的嘴喂药。秦晴盯着她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甲缝里却沾着点银色的粉末,和贝壳内侧的银粉颜色一模一样。
小月亮吃完药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秦晴抱着孩子走出诊所时,天己经蒙蒙亮了。合欢树的叶子上挂着露水,被风一吹,滴落在地上,像谁在掉眼泪。
树底下站着个身影,是傅彦洲。他没穿白大褂,只穿着那件靛蓝色衬衫,手里捏着片刚掉的叶子,指尖把叶脉都捏皱了。
“我刚才……”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好像想起一些片段。”
秦晴停下脚步。
“有个女人在雷场里拉着我的手,”他的眼神飘远了,像在看很远的地方,“她的手很凉,却抓得很紧。还有个婴儿在哭,哭声像小猫……”
“那是我和小月亮。”秦晴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抱着孩子的手背上,“傅彦洲,你醒醒好不好?我们找了你一年了。”
他抬头看向她,眼里的雾好像散了点,能看清她的轮廓了:“如果……如果我真的认识你,为什么会忘记?”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记起来。”秦晴往前走了一步,指着他的手腕,“你看看你的静脉,是不是有很多细小的针孔?”
傅彦洲愣了一下,下意识撸起袖子。手腕内侧的皮肤很白,能清晰地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血管旁边,散落着几个细小的针孔,像被蚊子叮过,却比蚊子叮的深些。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诊所的门又开了。林芷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白瓷杯,杯里冒着热气:“阿洲,该喝安神药了,喝了能睡个好觉。”
傅彦洲伸手要去接。
“这药不能喝!”秦晴突然冲过去,一把打翻了杯子。
牛奶“哗啦”洒在地上,白色的液体漫开,在晨光里,能看见细小的泡沫往上冒,像沸腾的水。
林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里的温柔全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怒意:“秦晴,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