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补习班的火苗
核心冲突: 民间教育自救与体制的碰撞
第一节:嫁妆钱上的泪痕
梅母张老师房间特有的那股混合着樟脑、旧衣物和淡淡中药味的气息,此刻显得格外凝重。
那只沉甸甸的、暗红色樟木箱被搬到了炕沿上,箱盖敞开着,露出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却明显带着岁月痕迹的衣物和被褥。梅母半跪在炕边,枯瘦的手指在箱底摸索着,动作缓慢而迟疑。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梅小丽跪在母亲面前,双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仰着脸,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妈……求您了……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绝望的哀求,“补习班……就差这点启动的钱……孩子们……孩子们不能没书读啊……张老师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梅母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包裹——一个用褪色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红布紧紧裹着的小包。布包不大,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的手指在上面反复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良久,她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颤抖着将那个红布包一层层解开。
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叠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纸币。面额最大的是十元的“大团结”,更多的是五元、两元、一元,甚至还有不少五角、两角、一角的毛票。所有纸币都显得陈旧,边缘磨损,有些还沾着深褐色的、类似中药汤汁干涸后的污渍。
这就是梅母压箱底的“嫁妆钱”,一个普通家庭妇女积攒了半辈子的、为女儿准备的最朴素的“底气”。
梅母浑浊的眼睛盯着这堆钱,嘴唇哆嗦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她伸出枯枝般的手,开始一张张、一叠叠地数。昏暗的灯光下,纸币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她压抑的、沉重的呼吸。
每数一张,她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一十……二十……五十……一百……”她的声音低哑而缓慢,像是在念着某种沉重的悼词。小丽屏住呼吸,看着那叠钱在母亲手中逐渐变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百五十六块……七角……”梅母终于数完了最后一个硬币。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堆凝聚了她一生心血和女儿未来期望的钱,缓缓推向跪在地上的小丽。
小丽的眼泪汹涌而出,伸出手去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叠温热的纸币时,梅母的手却猛地往回一缩!动作快得让小丽措手不及。
在小丽惊愕的目光中,梅母颤抖着从那叠钱的最上面,飞快地抽出了两张崭新的十元钞票,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这……这二十……得……得给你爹留着……买……买降压药……他……他不能倒啊……”她的目光不敢看女儿,只是死死盯着手里那两张十元钞票,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褪色的红布上,迅速晕开深色的水痕。那红布的一角,依稀可见褪色的绣字:“备战备荒为人民”。
那两张被抽回的十元钞票,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小丽的心上。她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和手中那叠瞬间缩水的、沾着母亲泪痕的“嫁妆钱”,巨大的悲凉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流进嘴里,苦涩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