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画影.1
深秋的冷雨，像细密的银针，斜斜地刺穿暮色，将整个城市浸泡在一种湿漉漉的灰暗里。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成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倒映在湿滑的柏油路上，又被匆匆碾过的车轮无情撕碎。
丁寒涵缩在高架桥下一个勉强能避雨的角落。冷风裹挟着雨丝钻进她单薄的旧外套领口，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面前支着一个简易画架，画板上夹着一张尚未完成的城市夜景素描。线条利落，光影对比强烈，灰黑的建筑轮廓在湿漉漉的纸张上透出一种沉郁的力量感，唯有远处几扇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被她用赭石色小心地点染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暖意。
画架旁立着一个硬纸板牌子，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写生画作，可定制肖像，50元起”。牌子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字迹有些模糊。脚边放着一个敞开的旧帆布画夹，里面塞满了炭笔、颜料和更多未完成的画稿。
行人稀少，偶有车辆呼啸而过，溅起浑浊的水花。丁寒涵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目光扫过画夹旁那个瘪瘪的旧零钱包。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孤零零的硬币，加起来大概只够买两个冷掉的面包。疗养院下周的费用通知单，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养母林薇虚弱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那双总是温柔看着她的眼睛，此刻只盛满了对医药费的忧虑。丁寒涵咬紧了下唇，将目光重新投向画板，握紧了炭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生存的紧迫感像这冰凉的雨，无孔不入。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就在她以为今夜又要颗粒无收，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高架桥另一侧、光线几乎被桥墩完全吞噬的阴影里。并非寻常车辆的动静，那声音低沉、稳定，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
丁寒涵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两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如同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车灯熄灭，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雨水顺着流畅冰冷的车身滑落。
前车的后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跨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肩线挺括，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感受到布料本身的矜贵。他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丝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光线太暗，丁寒涵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捕捉到一个冷硬的下颌线条，以及周身散发出的、与这湿冷雨夜格格不入的强大气场——那是一种久居上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漠然与疏离。
另一个穿着同样考究西装的男人迅速撑开一把黑伞，恭敬地遮在他头顶上方，但被他一个极细微的手势制止了。伞被收起。他独自走向阴影更深处，那里，似乎早己等待着另一个人。
丁寒涵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那个身影……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本能地感到危险，一种小动物对掠食者的天然警觉。她强迫自己低下头，专注于画板上最后一点暗部的处理，握着炭笔的手指却微微颤抖起来。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阴影深处传来的、被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的低语。
“……期限……没有下一次……”一个陌生的、略显沙哑的男声，透着强硬。
“……放心……都在里面……”另一个声音响起，是那个撑伞西装男的回应，语调同样冰冷，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
接着是极短暂的沉默，只有雨点敲打地面的密集声响。
然后，丁寒涵听到了一个声音。低沉，平稳，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雨幕，砸进她的耳膜。
“记住你承诺的。”那个从黑车上下来的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周围的雨声都瞬间被压低了几个分贝。“再有一次差错，后果……你清楚。”
没有激烈的言辞，甚至没有提高声调，但那话语里蕴含的冷酷意味，让躲在桥墩下的丁寒涵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目睹什么——这绝非普通的会面！那冰冷的威胁，那暗流涌动的对峙，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