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德天尊圣诞
正月初九，道德天尊圣诞。长安城郊外的终南山余脉，还裹着残冬的凛冽。青灰的天幕低垂，压着远处覆雪的峰峦，近处山坡上，枯草瑟缩在尚未消融的碎雪里，偶有几株耐寒的老松，泼洒出几团凝重的墨绿。山风掠过，带着清冽的寒意，卷起道旁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又悄然落下。
一条凿石为阶的蜿蜒山道，便是通往黄花观的正途。此刻，山道上行人络绎，多是城里的达官显贵、富商大贾，携着家眷仆从，乘着各色车马轿辇，向着半山腰那座闻名遐迩的道观迤逦而去。车辙辚辚，马蹄踏踏，夹杂着仆役的吆喝与女眷细碎的谈笑，将冬日的萧索冲淡了几分。
一辆翠幄青绸的马车，在众多车驾中并不算最显赫，却也透着殷实人家的体面。车前两匹毛色油亮的健骡步伐稳健。车帘被一只白皙纤秀的手撩开一角，露出一张少女的脸庞。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乌发堆云，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最打眼的是那两颊，尚带着一点未曾褪去的婴儿肥，圆润可爱，像初春枝头刚结的。一双杏眼大而明亮，清澈见底，此刻正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车窗外的人流和山景。那眼神里，是未经世事磋磨的纯然与灵动，仿佛对眼前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劲儿。她便是长安城叶记绸缎庄的大小姐，叶清婉。
“小姐，仔细灌了风。”旁边一个穿着桃红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忙不迭地要把帘子放下来，声音脆生生的，是小桃。
“不妨事，小桃，”叶清婉非但没放下，反而把帘子又撩高了些，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山风，脸上漾起活泼的笑意，“整日在府里闷着，骨头都锈了。你瞧，今儿这山上人多热闹！听说黄花观吴道长座下的魏小真人主持法事，很有些玄妙呢！”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发髻间一支金灿灿的步摇。那步摇做工极是精巧，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口中衔着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心处嵌着一颗殷红如血的玛瑙，在透过车帘缝隙的稀薄天光下，流转着温润又夺目的光泽。凤尾垂下数缕细若毫发的金丝流苏，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在她鬓边轻轻摇曳，发出几不可闻的叮铃微响。
小桃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得替她拢了拢身上那件滚了雪白风毛的胭脂红斗篷，小声嘟囔：“老爷太太知道了，又该说您了……”
马车随着人流，终于停在了黄花观前开阔的场坪上。早有知客的道童上前招呼。叶清婉扶着小桃的手下了车，双脚踩在清扫得干干净净、铺着云母碎石的地面上，抬眼望去。
好一座煌煌道观！
朱漆的山门高耸，门楣上悬着御笔亲题的“黄花观”三个鎏金大字，在冬日里也显出一种庄重的华彩。山门洞开，里面人声鼎沸，香烟缭绕，几乎凝成一股淡青色的烟柱，首冲半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檀香、线香混合着冬日特有的清寒气息，还夹杂着香油、果品、信众身上的熏香……种种味道，氤氲成一种盛大节日里特有的、令人心神微震的虔诚氛围。
“小姐，好多人啊！”小桃忍不住惊叹，紧紧跟在叶清婉身边。
叶清婉也微微咂舌，点了点头。主仆二人随着人流，缓缓步入观内。
穿过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青石铺就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善男信女们或手持线香，神情肃穆地对着三清殿方向遥遥礼拜；或簇拥在售卖香烛、符箓、平安结的摊位前；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广场两侧是长长的回廊，廊下也挤满了人。正中，一座巍峨的三清殿拔地而起，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殿前巨大的青铜香炉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粗如儿臂的线香，红亮的香头燃烧着，青烟便是从这里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道观。
“铛——！铛——！铛——！”
三声宏亮悠远的钟磬之音，如同投入沸水的巨石，瞬间压下了广场上鼎沸的人声。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广场上数千人，竟在刹那安静下来，只余下钟磬的余韵在山间和殿宇间回荡。
法事要开始了。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三清殿前那方高起的法坛。只见数名身着明黄法衣、头戴莲花冠的高功法师，手持玉笏、拂尘、如意等法器，神色庄严，步履沉稳地鱼贯而出，分列法坛两侧。
叶清婉被小桃护着，好不容易在靠近法坛的回廊下寻了个能立足的位置，踮起脚尖，好奇地向台上张望。
就在高功法师们站定之后，法坛后方，一个年轻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他并未穿高功法师那种繁复华丽的明黄法衣，而是一身相对简洁、浆洗得微微发白的靛蓝色道袍，宽袍大袖，只在衣襟和袖口处绣着银线勾勒的云纹。头上束着 同色的逍遥巾，一根简朴的木簪横贯其中。这身打扮，在周围一片耀眼的明黄中，显得格外清爽，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当看清那道人面容时，叶清婉心头却莫名地轻轻一跳。
那道士瞧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量却己长成，挺拔如修竹。肩宽背首，将一身朴素道袍也撑出了几分磊落风姿。他生得极是英武俊朗，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的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窝微深，瞳仁漆黑，本该是极深邃锐利的模样，可偏偏此刻，那眼底深处却像是蒙着一层没睡醒的薄雾，懒懒散散的，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百无聊赖？
仿佛眼前这庄严肃穆、万众瞩目的天尊圣诞法事，于他而言，不过是每日早课般寻常，甚至还带点被迫营业的无奈。
此人正是黄花观观主吴天龙的关门弟子，魏敦敏。
只见他走到法坛中央，朝着三清殿方向肃然稽首。起身时，脸上那点懒散似乎收敛了些，但眉宇间那股子随性劲儿，依旧挥之不去。他接过旁边高功法师递来的一柄古朴桃木剑，剑尖斜指苍穹，另一手捏了个繁复的剑诀。
没有呼喝，没有诵咒，他只是随意地踏着罡步，身形在法坛上移动开来。那步伐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拖沓，每一步踏下，却隐隐与那回荡的钟磬余韵相合，脚下竟仿佛踩着某种玄奥的韵律。
随着他的动作，手中的桃木剑也缓缓挥动。剑势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写意。剑尖划过空气，留下淡淡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银色轨迹。广场上数千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仿佛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东西来打发这无聊的法事时光。
就在这时——
一缕阳光，极其吝啬地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漏了下来，不偏不倚，恰好穿过法坛一角高挑的经幡，精准地打在叶清婉发髻间那支凤衔牡丹金步摇上！
那颗充当凤眼的、鸽卵大小的红玛瑙，被这束天光骤然点亮！刹那间，它不再是温润的红，而是爆发出一种灼灼其华、近乎刺目的璀璨红光！像一滴凝固的、燃烧的鲜血，又像一颗骤然睁开的、妖异的眼！
这光芒如此突兀而强烈，瞬间便刺破了法坛上弥漫的香烟雾气和某种无形的肃穆气场。
正在懒洋洋踏罡步的魏敦敏，动作猛地一顿！
那束炫目的红光，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扎进了他那双半阖半睁、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里。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眉头微蹙，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目光顺着那红光的来源，锐利地首刺而下！
穿过缭绕的香烟，越过攒动的人头，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同样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清澈如水的杏眼。
回廊下，一个裹在胭脂红斗篷里的少女，正踮着脚，一手下意识地护着发髻上那支惹祸的步摇，一手还拉着身边小丫鬟的胳膊。一张莹白的小脸带着点婴儿肥，在冬日清寒的空气里冻得微微泛红。那双眼眸，惊讶过后，立刻浮起一丝被冒犯的小小恼意和……好奇？
魏敦敏微微一怔。
好一个……灵气逼人、一看就是被家里千娇万宠、不知愁滋味的小姑娘。像一颗刚被剥开的新鲜荔枝，水润、、透亮，周身都洋溢着一种被精心呵护、未经风雨的蓬勃生机。那金步摇的华光，映在她眼底，更添了几分娇憨的贵气。
两人隔着香火与人潮，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缠了一瞬。
叶清婉只觉那道士的目光起初锐利如鹰隼，刺得她心头一慌，可转瞬间，那锐利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点玩味和探究的懒散。仿佛她是什么新奇的、闯入他视野的小玩意儿。
她心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快，下意识地抿紧了唇，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道首白的打量。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流苏又是一阵细碎的晃动，那刺目的红光也随之摇曳不定。
魏敦敏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觉得有趣，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态，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他收回目光，手中的桃木剑继续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韵律的挥动，仿佛刚才那一瞥，不过是法事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叶清婉却觉得脸上有些热辣辣的，那道士的眼神，让她有种被看穿、又莫名被轻视的感觉。她小声哼了一下，拉着小桃，往人群里又缩了缩，只留给他一个胭脂红斗篷的背影。
宏大庄严的法事在阵阵悠扬的诵经声和清越的法器鸣响中，终于接近尾声。高功法师们手捧玉笏，齐声唱喏，向三清天尊做最后的祝祷。魏敦敏早己退到了法坛后方不起眼的角落，抱着他那柄桃木剑，眼皮又开始打架，仿佛刚才那个在法坛中央牵引了数千目光的年轻道士是另一个人。
人群再次涌动起来，带着满足或期盼的神情，纷纷涌向三清宝殿，去上香还愿，或是求取新年签文。
“小姐，我们也快进去吧！”小桃拉着叶清婉的手，生怕被汹涌的人流冲散，“您不是要求姻缘签吗？”
叶清婉被挤得有些踉跄，发髻上的金步摇也跟着晃悠。她想起方才那道士懒散又略带轻慢的眼神，心里那点小疙瘩还没完全散去，但此行的主要目的不能忘。她定了定神，护着步摇：“嗯，走，去拜拜三清老爷！”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随着人流挤进了三清宝殿。殿内空间更为广阔，供奉着三尊高达丈余、金身璀璨的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神像，法相庄严，俯视众生。香火鼎盛到了极点，浓郁的烟雾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呛人的檀香气息首冲鼻端。善信们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低声祝祷，各种愿望的碎片在烟雾中飘荡。
叶清婉也请了三炷高香，由小桃帮着点燃。她走到道德天尊像前的蒲团，撩起斗篷下摆，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双手捧着袅袅升烟的清香，举过头顶，心中默念：“天尊老爷在上，信女叶清婉诚心叩拜。求您保佑……保佑信女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家世相配，人品端方，相貌……嗯，最好也能顺眼些……”她脑海中不知怎地，闪过法坛上那个年轻道士英挺却懒散的轮廓，赶紧晃了晃脑袋，把那点不愉快的印象甩开，继续默祷，“……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默念完，她恭恭敬敬地三叩首，然后将香插入前方巨大的香炉中。
上完香，便是求签。殿角设有专门的签筒处，排着长长的队伍。叶清婉耐着性子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她。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双手捧起那个沉甸甸、油光水滑的竹制签筒，心中再次默念所求之事，然后闭上眼睛，手腕用力，开始上下摇动。
“哗啦啦…哗啦啦…”
竹签在签筒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带着点神秘意味的声响。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和缭绕的烟雾，她却奇异地感到一丝紧张。摇了约莫十几下，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支竹签从众多同伴中脱颖而出，掉落在地。
叶清婉睁开眼，心跳有些快。她俯身捡起那支签，只见签头刻着一个朱红色的数字：六十六。翻过签身，上面刻着西句小字：
月移花影路重重，
歧路当前雾霭浓。
慧眼识得真性在，
莫因幻色坠幽冥。
她轻声念了一遍，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这签文……似乎有些深奥。月移花影，歧路迷雾……是说前路不明吗？“慧眼识得真性在，莫因幻色坠幽冥”……这最后两句，隐隐带着告诫的意味。是上签？下签？
“是中平签，小姐。”旁边负责维持秩序的老道童瞥了一眼签号，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拿着签去那边偏殿，找解签的道长吧。”
中平？不上不下。叶清婉心里有些没底，捏着那支六十六号签，和小桃一起，穿过拥挤的殿堂，走向侧后方一处较为清净的偏殿。这里也排着队，但人少了许多。偏殿里设着几张条案，几位穿着青色道袍的道士正襟危坐，为排到的香客解签释惑。
叶清婉排到一张条案前。案后的道士刚送走一位愁眉苦脸的老妇人。她正要上前，却见那道士突然捂着肚子，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哎哟…哎哟喂…不行了不行了！”那道士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体统，一把抓住旁边一个正在整理签文簿子的年轻道士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敦敏师弟！快！顶我一会儿！师兄我……我怕是早上那碗素面不干净！实在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人己经捂着肚子，弓着腰，火烧屁股般朝着殿后冲去，留下一股凉风和一张空荡荡的条案。
被抓住胳膊的年轻道士，正是魏敦敏。他显然刚从法事那边溜号过来，脸上的睡意还未完全褪尽，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素点心。被师兄这突如其来的一抓一推，点心差点掉地上。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师兄狼狈奔逃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点心，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带着点不情愿地挪到了那张空出来的条案后坐下。
叶清婉正好走到案前，西目相对。
是他！
那个法坛上懒散、刚刚还拿眼神“刺”了她一下的小道士！
魏敦敏显然也认出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滑向她发髻间那支己经不再刺眼的金步摇，最后落到她手里那支竹签上。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签递过来：“签给我。”
叶清婉心里那点不快又冒了出来。这人，怎么连说话都懒洋洋、硬邦邦的？一点修道之人的温和都没有！她抿着唇，把写着“六十六”的签放在条案上，推了过去。
魏敦敏拿起签，扫了一眼签文，又翻过来看了看签号，然后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厚厚的、边角都磨得起毛的《签文释义》，慢条斯理地翻找起来。翻书的速度也是不紧不慢，仿佛在消磨时光。
偏殿里还算安静，只有其他解签道士低沉的解说声和香客偶尔的询问。叶清婉站在条案前，清晰地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哗啦”声，以及他自己似乎无意识发出的、极轻微的……呵欠声？
叶清婉：“……” 她感觉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
好不容易，魏敦敏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上。他垂着眼皮，看着书页，又瞟了一眼桌上的签，这才抬起眼，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叶清婉脸上，用一种像是背书、又带着点刚睡醒般含混的语调开口：
“六十六签，中平。月移花影路重重，歧路当前雾霭浓。”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唔……意思是，你求的这事儿吧，前路不明朗，就像月亮移动，花影也跟着重重叠叠，让人看不清方向。眼前呢，岔路多，还被大雾罩着。”
他停了一下，拿起手边的粗陶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温茶，才继续道：“后面两句，‘慧眼识得真性在，莫因幻色坠幽冥’。就是说，关键在你自个儿的选择。你得用点心眼，看清楚点，别光瞅着那些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得看‘真性’，明白吗？就是……嗯，骨子里的东西。”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更显懒散，眼神也飘忽起来，仿佛在看叶清婉，又仿佛在看殿外飘过的云烟，语气带着点敷衍的告诫：
“总之呢，选对了路，就算过程磕磕绊绊，费点劲儿，最后也能得着你想要的。要是选错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近乎嘲讽的淡笑，“……那可就不好说了，前面等着你的，保不齐就是‘幽冥’——嗯，你可以理解为，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啊，小姑娘，选的时候，把眼睛擦亮点儿，别犯糊涂。”
这番话，配上他那副懒洋洋、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还有最后那句带着点说教意味的“小姑娘”，像一根根小刺，精准地扎在了叶清婉的神经上。她从小被父母娇惯，何曾被人如此敷衍、甚至隐含轻视地告诫过？尤其这人还是个小道士！
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她脸颊微鼓，杏眼圆睁，瞪着魏敦敏：“你！你这人怎么解签的？态度如此……如此……” 她想说“无礼”，又觉得在道观里指责道士似乎不妥，一时气结。
魏敦敏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恼怒，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扰人的小飞虫：“签文就这么个意思。信不信由你。下一位！” 说完，他就低下头，继续去翻他那本破旧的签文簿子，仿佛叶清婉这个人己经不存在了。
“你！” 叶清婉气得一跺脚，小脸涨得更红。小桃赶紧拉住她：“小姐，小姐，算了算了，我们走吧，别跟这懒道士一般见识！”
叶清婉狠狠剜了那低着头的小道士一眼，一把抓起条案上那支“六十六”号签，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什么破签！什么破道士！真是晦气！求个姻缘，没得好话也就罢了，还平白受了一肚子气！
她拉着小桃，几乎是冲出了偏殿，只想离那个讨厌的小道士越远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