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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死寂到令人发指。
数以百计的战舰，三万名鲜活的将士，就那么静静地定格在南天门之前的黑色海面上，构成了一幅巨大、诡异、却又充满了某种神圣感的“活雕塑”。
旗舰“定远号”之上，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给彻底震慑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年轻的镇魔司校尉，声音颤抖地问道，脸上的血色，早己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他们都还活着……”另一名供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的灵眼能够看到，那些静止的士兵身上，依旧有生命的气息在流转。
“活着？这比死了还可怕！”青玄子道长一语道破了关键，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的神魂，被禁锢了！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朱能的虎目，瞬间变得赤红。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艘整个舰队中最为庞大的旗舰“永乐号”，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老友郑和，正手按佩刀，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站在船头。
他的脸上，同样带着那种虔诚、满足的微笑。
“传令！全舰队，停船！”朱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庞大的北洋舰队，在距离那片诡异的“静止舰队”约五里之外的海域，缓缓停了下来。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向了孙德龙，等待着他们这位总指挥的命令。
孙德龙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穿过了那三万名被定格的将士，越过了那艘艘静止的战舰，最终，落在了那座宏伟、残破的南天门之上。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天地，都笼罩在一股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场”之中。
这股“场”的力量，比欢喜菩萨的【大欢喜极乐净土】要高级得多，也隐蔽得多。它没有明显的恶意，也没有强制的度化，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替换。
它将这片海域的时间、空间，都替换成了属于它自己的“神圣时刻”。
任何踏入这片区域的生灵，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被定格，成为这幅“朝圣画卷”的一部分，永恒地停留在这“觐见天门”的无上荣光之中。
好手段！
比欢喜菩萨那种打打杀杀的领域，高明了不止一个层次！
“大人……我们现在……”朱能艰难地开口。
“有活物吗？”孙德龙忽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什么？”朱能一愣。
“我说，这片海里，除了我们和他们，还有别的活物吗？”孙德龙重复了一遍。
朱能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对着身后一名擅长驭使海兽的奇人说道：“东海蛟，立刻探查！”
那名被称为“东海蛟”的奇人，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汉子。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海螺，吹奏起一种奇异的、无声的音波。
片刻之后，他脸色惨白地抬起头，摇了摇头。
“回……回大人，方圆百里，海底之下……是空的！别说鱼虾，连一只海蟹，一棵海草都没有！下面……是一片死地！”
死地！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孙德龙闻言，却笑了。
那笑容，冰冷、残酷，充满了浓浓的嘲弄。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把桌子都收拾干净了，就等着客人上菜。”
“大人，您……您发现了什么？”青玄子连忙问道。
孙德龙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旗舰甲板上，一名负责记录军情的文书。
“拿笔墨来。”
那文书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取来了笔墨纸砚。
孙德龙拿起笔，却没有在纸上写字，而是首接递给了朱能。
“国公爷，劳烦你，写一道将令。”
“写……写什么？”朱能满心困惑。
孙德龙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静止的舰队，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明北洋舰队总兵官朱能，奉镇世密使、东海征伐总指挥孙德龙令：”
“即刻起，全舰队，一级战备。”
“所有舰船，火炮上膛，神机弩满弦。”
“目标，前方，大明水师‘永乐号’旗舰！”
“听我号令，预备——”
“开炮！”
轰！！！
孙德龙最后两个字，如同九天神雷，在“定远号”的甲板上，轰然炸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朱能、青玄子在内，全都懵了！
开炮？
对谁开炮？
对“永乐号”？对郑和提督？对自己人开炮？！
这是疯了吗？！
“指……指挥使大人！”朱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手一抖，笔都掉在了地上，“您……您这是何意？那……那可是我们的袍泽兄弟啊！”
“是啊，大人！万万不可啊！”
“大人三思！他们只是被控制了，还有救的啊！”
一众将领和镇魔司供奉，全都炸开了锅，纷纷开口劝阻。
向自己人开炮，这命令，别说执行了，光是听一听，都觉得是大逆不道，丧心病狂！
孙德龙却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那片“静止”的世界，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在等。
等一个反应。
一个，来自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布下这惊天大局的“东西”的反应。
你不是要营造一幅神圣、庄严、不可亵渎的“朝圣画卷”吗？
好啊。
那我就用最粗暴、最野蛮、最亵渎的方式，来砸碎你这幅画！
我倒要看看，你这高高在上的“神”，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艺术品”即将被毁，而露出马脚！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整个“定远号”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孙德龙，他们无法理解这道命令，却又被他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妄动。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孙德龙真的疯了的时候。
异变，终于发生了。
一阵若有若无的、极为缥缈、却又无处不在的梵唱之声，忽然从那片静止的海域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空灵、神圣，充满了慈悲与智慧，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佛国。
随着这梵唱声响起，那三万名静止的将士，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虔诚、更加满足。
一股无形的、神圣祥和的“佛意”，开始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片海域。
原本紧张、恐惧的北洋舰队将士们，在听到这梵唱声的瞬间，脸上的警惕与愤怒，竟开始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祥和、宁静的表情。许多人，甚至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
“不好！是佛门靡靡之音！能惑人心神！”青玄子道长大惊失色，连忙舌尖一咬，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他急忙大喝一声，“所有人，凝神静气，守住本心！”
但他的声音，在这浩瀚的梵唱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眼看着，整个北洋舰队，就要步上先锋舰队的后尘，被这诡异的梵唱所“度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孙德龙，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没有大吼，也没有运功。
他只是用一种极为平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传入了那片被梵唱笼罩的“神圣领域”之中。
“南天门前，万军朝拜，好大的排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冷笑。
“青云子。”
“你这藏头露尾的老鼠，躲了这么久。”
“终于，肯滚出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