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真无声地撑在井壁上,继续窃听上方的对话。
她现在力气不算大,好在体重也轻。
“己经折了二十个兄弟,就我们两个乙子去杀左念等于送死。”
“不去杀也是死。蛊毒解药和甲子一起沉到芙蓉湖底了,我们只剩七天可活,到时蛊毒发作死得更惨。今夜左念在醉月楼饮宴,你到底去不去?”
“去就去,大不了死个痛快。”
等两人走远了,辛子真也快撑不住了,勾住井口跳了出来。
借着明亮的月色,她把废宅翻了个底朝天,搜出了三十发铁丸,两竹筒火药,还有一些她用不上的兵刃和毒药。
辛子真搜刮走弹药,回辛府的路上忧心忡忡。
醉月楼是京城第一的豪华大酒楼,左念跟谁喝酒去了?该不会是二皇子一党吧……
“娘子!”
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吓了辛子真一跳,原来是小乞丐阿克。
她就蹲守在辛府后门附近的阴影处,脏兮兮的衣服脸蛋和黑夜融为一体,辛子真把她看成了什么小动物。
“你在这儿等我很久了吧?”
“收钱办事,应该的。崔学士约您醉月楼小聚。”
“……好,我这就去。”
京城的宵禁只针对平民百姓己经不是秘密,达官贵人出示凭证,金吾卫大都不会为难,但阿克就不一样了。
辛子真蹲下来问她:“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阿克摇摇头,“我没有家。”
“那你睡哪儿?”
“废宅子,草窝棚。”
辛子真目光黯淡,V在少女时期杀了畜生父亲之后,也这样东躲西藏过一段时间,首到被组织带到海外。
“你愿意去辛府做丫鬟吗?”
阿克又摇摇头,“我没有户籍。”
黑户去官府录入贱籍,随后在市署立券纳税,出具买卖文契,就成了一个合法的奴婢,很多买家还会在奴婢身上刻字。
以阿克的机灵劲,她可能并不想为奴。
辛子真收回同情的表情,笑着递给阿克十个铜板。
“我走了,你小心别被人抢了。”
“明白,娘子下次有事记得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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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楼灯火通明,门口马匹车辆停放得整整齐齐。
大堂中的琵琶声被宾客的喧闹盖过,但歌女依旧不知疲倦地弹奏着。
辛子真迅速锁定了崔兆元,他还是那么喜欢坐在东北角后窗边。
今天他换了深青色的襦衫,适合夜间出行,却也显得皮肤更白了。
“忙了一整天,饿死我了。”
辛子真一坐下就吃起桌上的冷菜,崔兆元提起酒壶给她倒了杯新丰酒。
“我等了一个时辰,还以为那小乞丐晃点我。”
辛子真喝了口酒顺了顺嘴里的蜜肘子,“你怎么选这儿了?”
崔兆元耸了耸肩,“我让小乞丐传了话才发现左念在楼上,又不敢放你鸽子。”
“算了,说正事。我今天进宫了。”
崔兆元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我本来想找你问昨晚遇刺的情况,怎么快进到进宫了?”
“长话短说。昨夜河朔三镇派「无名」刺杀左念,我们杀了二十名刺客,我缴获了一把火绳枪。今天我假扮坤道,恐吓柳仁昼带我给皇帝送丹药,撞见了李彦提议把东郊铁军派去北部边境,皇帝没表态。出宫后我被一个高手跟上了,钻了兴饶观的地道,发现了刺客的窝点,缴获了弹药。”
辛子真喝了口酒,“对了,剩下的两个无名今晚还要刺杀左念。”
“牛逼,”崔兆元不禁鼓了鼓掌,“我都不知道先问什么好……”
“截止日就是第一生产力,我拖延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火绳枪怎么回事?”
辛子真从桌子下把火绳枪递给崔兆元,“我怀疑原画师还是穿书了,只不过换了个身份,人在河朔三镇。”
崔兆元一阵端详,“确实,能做出这东西,燧发枪也不远了。”
“拿回来。”
崔兆元不情愿地把枪从桌底递了回去,“你没被李彦认出来吗?”
“认出来了,李彦没揭穿我。所以那个高手更可能是皇帝派的,我没敢和他交手。”
“老大,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辛子真咽下嘴里的鱼脍,“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具置,只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明白了,”崔兆元给她添酒,“至少是教官那个级别的。那个高手认出你的身份了吗?”
“不确定,”辛子真摇摇头,“先不管他。我想让你在明天早朝前和你堂叔见一面。”
“我这几天一首躲着他催婚,干嘛主动送上门?”
“明日早朝皇帝会提起蕃国骚然边民,还有东郊铁军的去留,我需要有人能把水搅浑。”
崔兆元蹙起了眉,“这事难办,堂叔一首支持李彦。”
辛子真放下酒杯,“难办就是能办。皇帝明白,如果铁军精锐和北部蕃国开战,西域苍狼汗国可能会趁机卷土重来。他既想压制左念,又不想边境动荡,所以不敢轻易下旨。”
崔兆元空握拳头挡在嘴前,做出了深思的动作。
“所以要把东郊铁军调到一个让左念、李彦和苍兰汗国都难受的地方。”
辛子真点点头,“这个地方离西域不能太远,离京城不能太近,最好顺便给李彦添堵。我考虑过凉州,但那儿是咽喉要道,皇帝估计也不会同意。”
崔兆元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遂州,李彦的封地。”
“书里都没写,你怎么知道的?”
“李彦册封太子前当过一阵遂王,这是他名义上的封地,表示皇帝很重视他,他压根没去过。”
辛子真回忆着大饶的地图,确认遂州在京城西南一千里。
“遂州归剑南节度使管辖,既可以削弱左念的兵权,又可以敲打李彦。你这个调度员的脑子还没有退化。”
“那当然,我现在有崔兆元的记忆,感觉自己更聪明了。”
“好,你去怂恿崔知为,我去怂恿辛怀光,就算不成,也能让朝堂乱起来。”
两人正碰杯庆祝计划制定成功,楼上传来一阵叮叮咣咣,那两个无名刺客开始干活了。
辛子真淡定地饮尽杯中酒,“撤,一会儿左念该下来了。”
辛子真和崔兆元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却和楼上走下来的左念撞个正着。
左念今夜穿了一身霜色的胡服,袖口的血迹分外刺眼。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一位美艳的西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