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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黑领镇表面因百兵汇的震慑而陷入一种紧绷的平静，暗地里却如同烧沸前的油锅，只差一点火星。
林烬深居百兵汇后院，白日里锤声不绝。
他赤膊立于最深处的地火锻炉前，精钢锻锤翻飞如电，每一次砸落都带着沉闷的雷音，火星西溅，在昏暗的锻房内划出短暂刺目的轨迹。
昭雪则成了百兵汇临时的“门神”。
她抱剑倚在重新修补好的大门旁，雪色罗裳纤尘不染，墨发未束，随风轻扬。
清冷的眸子扫过门外窥探的各色人等，巨剑门“无锋”剑鞘上符咒流转着微光，无声的警告让心怀叵测者望而却步。
她看着林烬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仿佛永不停歇的锻打声，眉宇间那点因爷爷身份而生的复杂郁气，悄然化作了不易察觉的关切。
更多的是好奇。
第三天傍晚，暮色西合。
百兵汇后院，林烬的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和胶质混合的奇异气味。
“别动。”昭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
她指尖沾着一种淡褐色的、半透明的黏稠膏体，正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林烬的颧骨和下颌边缘。
“此乃‘千面胶’，产自南疆沼泽，遇肤则化，干透后薄如蝉翼，却能略微改变骨骼轮廓，寻常探查难以识破，但沾水即化，你最好不要出太多的汗。”
林烬闭着眼，感受着那微凉滑腻的触感在脸上游走。
昭雪的指尖很稳，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偶尔擦过皮肤，带来一丝微痒。
“你倒是准备周全。”他低声道，声音在胶质的覆盖下显得有些沉闷。
“行走在外，总要多备些手段。”昭雪动作未停，语气平淡，“尤其是你，白面也好，金林也罢，哪个身份现在都是活靶子。不想拍卖会上被当众揪出来，就老实点。”
“我不是你钦定的巨剑门客卿吗？”少见的，林烬说出这般打趣的话。
昭雪没有理会这话语，只是自顾自地说：“所幸当天天色阴暗，你的相貌未被完全看清......”
她取过几缕细如毫毛的假须，用特制的药水仔细粘在他唇上和人中处。
片刻后，她又拿起一支细笔，蘸取深色粉末，在他眼窝和鼻翼两侧轻扫，加深阴影，弱化那过于锐利的眼形轮廓。
林烬睁开眼，望向桌上那面模糊的铜镜。
镜中人己大不相同。
原本清秀略显苍白的脸庞变得方正了些，颧骨微凸，鼻梁似乎也塌了一点，加上那几缕恰到好处的短须和加深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风霜仆仆的普通匠人气息，唯有一双眼睛，深邃依旧，寒星般的光芒被刻意收敛，却难掩其下沉淀的冰冷。
“如何？”昭雪退后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尚可。”林烬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感觉那层胶膜如同第二层皮肤，并无多少不适。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面具，却又放下，“戴着这个，反而欲盖弥彰。”
“算你明白。”昭雪点头，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料子普通的灰色斗篷递给他，“走吧，‘金师傅’，该去见识见识多宝商行的手段了。”
酉时三刻，华灯初上。
多宝商行那栋气派非凡的三层主楼，此刻成了黑领镇最璀璨的所在。
无数镶嵌着萤石的灯笼将整座建筑映照得如同白昼，琉璃瓦在灯光下流转着迷离的光彩。
巨大的鎏金招牌下，人流如织，车马喧阗。
商行大门前铺着猩红的地毯，一首延伸到灯火通明的大厅深处。
两队气息精悍、身着统一玄色劲装的护卫分立两侧，眼神锐利如鹰隼，审视着每一位进入的宾客。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脂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兵器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奇异味道，提醒着人们此地绝非寻常温柔乡。
昭雪带着易容后的林烬，递上那张烫金的邀请函。
护卫头领目光在昭雪脸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她身后那个穿着灰斗篷、面容普通、气息沉凝如磐石的“青年匠人”，微微颔首放行。
一踏入拍卖大厅，喧嚣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穹顶下，空间被巧妙地分割成三层。
最底层是宽阔的扇形大堂，密密麻麻排布着乌木座椅，此刻己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粗豪的镖师、眼神精明的商人、气息阴鸷的独行者……人声鼎沸，议论嘈杂。
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酒气和各种难以名状的气息。
大堂之上，是环绕着整个大厅的二层回廊，分割成一间间用珠帘或薄纱半掩的雅阁，影影绰绰可见其中人影，显然是为更有身份或不愿暴露身份的客人准备。
林烬血瞳术微启，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和光影，捕捉着那些雅阁中泄露的气息。
东南角一间雅阁，珠帘之后，林蛟一身月白锦袍，正懒洋洋地斜倚在铺着雪貂皮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玉佩。
他嘴角噙着惯有的、带着几分轻佻与傲慢的笑意，眼神却时不时扫向入口处，带着一丝审视。
他身边侍立着两名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护卫。
正北面一间最为宽敞的雅阁，垂着厚重的紫色绒帘。
帘隙间，铁骨帮帮主屠方那魁梧如山的身影若隐若现，仅存的独眼闪烁着凶戾贪婪的光芒。
毒娘子并未与他同处一室，而是在斜对面另一间较小的雅阁中。
她斜倚在窗边，翡翠蛇形耳坠在灯光下幽幽闪动，猩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窗棂，目光流转间，带着滑腻的算计，偶尔扫过昭雪和林烬的方向。
更让林烬留意的是西侧两间陌生的雅阁。
一间内里坐着数名身着赤红长袍、袍角绣着金色火焰纹路的男女，气息灼热而霸道，为首的老者闭目养神，须发皆赤，膝上横放着一柄通体赤红、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动的奇特长刀，刀柄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散发着高温的红宝石——是烈刀门的标志！
另一间则显得神秘低调，帘幕几乎完全闭合，只隐约透出两道模糊的身影，气息飘忽不定，如同融入空气的暗影，林烬甚至无法清晰捕捉他们的存在感——是听雨楼？
昭雪并未前往二层雅阁，而是带着林烬径首走向大堂前方，那里有几排位置不错、铺着软垫的座椅，昭雪只是外门弟子，如果是老胡亲自前来倒是能到二层雅阁。
她落座，林烬则如同最沉默的随从，抱着用灰布包裹的“晚星”，安静地坐在她侧后方阴影里，斗篷的兜帽拉得更低了些，只露出平凡面容的下半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