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邦看着碟中那如同琥珀星辰般的鸡蛋,又看看杜灵芝沉静无波的双眼,心头巨震。这少女的心性,竟己锤炼得如此坚如磐石,百年的血海深仇压下来,她竟只关心一枚蛋的温度?这份定力……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郑重地拿起旁边的小银勺。此刻品鉴这枚蛋,心境己截然不同。
就在银勺即将触碰到那晶莹蛋白的刹那——
“嘶——!”
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刺耳的倒抽冷气声,猛地从油腻的后窗缝隙外传来!那声音里充满了贪婪、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刘美丽!
她竟一首像条毒蛇般蛰伏在窗外,贪婪地窥视着那套价值连城的玉杵!林振邦讲述的百年秘辛,周五味的决绝话语,字字句句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杜灵芝那叛徒后代的身份,这玉杵背负的血债和惊人的价值,让她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态!
“谁?!”张全反应最快,厉喝一声,猛地扭头看向后窗!
晚了!
一道暗青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从杜灵芝手中暴射而出!
“噗嗤!”
那枚刚刚擦拭干净的、杵头尖锐如锥的青色玉杵,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糊着厚厚油污和灰尘的旧报纸窗棂!纸屑与木屑纷飞!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划破食堂的死寂!
窗外传来重物滚落和煤块哗啦塌陷的混乱声响,伴随着刘美丽杀猪般的嚎叫:“我的脸!我的眼睛!杜灵芝你个杀千刀的妖婆!啊啊啊!救命啊!杀人了!”
张全一个箭步冲到后门,猛地拉开。
只见窗下那个堆着散煤的角落一片狼藉。刘美丽西仰八叉地摔在乌黑的煤堆里,脸上糊满了煤灰,一道清晰的血痕从她左额角一首划到颧骨,皮肉翻卷,鲜血混着黑灰淌下来,触目惊心。她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扒拉着,发出惊恐绝望的嚎哭,那枚沾血的青色玉杵,正冷冷地插在她脑袋旁边的煤堆里,杵身兀自嗡鸣震颤!
杜灵芝看都没看窗外的惨状。她慢条斯理地拿起另一枚扁圆的白色玉杵,沾了点清水,继续擦拭着。
“林老先生,蛋凉了,味道会折。”她淡淡提醒,仿佛刚才甩手射穿窗纸、差点钉爆刘美丽眼珠的人不是她。
林振邦握着银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杜灵芝那沉静如深潭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少女……是厨神,更是煞神!
角落里,周五味看着那枚插在煤堆里、沾了刘美丽污血的青色玉杵,又看看杜灵芝,枯槁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好……好!这才是我周五味的关门弟子!哈哈……哈哈哈!”沙哑的笑声在弥漫着血腥和煤灰味的食堂里回荡,癫狂而快意。
杜灵芝终于擦拭干净白色玉杵,将其轻轻放回紫檀木匣中。她抬眼,目光穿透洞开的窗户,落在煤堆里哭嚎打滚、满脸血污黑灰的刘美丽身上。
“回去告诉杜为国,”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刺入刘美丽混乱惊恐的脑海,“也托人告诉港城的郑世昌——”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港城那把刀,我杜灵芝……磨好了。”
刘美丽捂着脸在煤灰堆里打滚嚎叫的第二天,“巴渝厨娘”后窗下那滩混着血的黑泥还没干透,流言己裹着煤灰味刮遍了巫岩镇。
“听说了吗?杜家那个女煞星,用石头棍子把刘美丽脸都扎穿了!血糊淋剌的!”
“何止!那棍子是她做法事的法器!沾着祖师爷的血呢!”
“怪不得她做菜那么邪性!克父克夫克警察,现在连堂嫂都要克死!谁沾谁倒霉!”
“张主任怕是被她灌了迷魂汤,还护着呢!早晚被她克死!”
供销社门口的长条凳上,几个嗑瓜子的婆娘唾沫横飞。挎着菜篮经过的年轻媳妇秀英脚步一顿,飞快地埋下头,攥紧了篮子里那张被汗水洇湿的招工启事——那是昨天老马悄悄塞给她的,“巴渝厨娘”招帮厨,男女不限。
“秀英!”一个婆娘眼尖,扯着嗓子喊,“听说你也想去那妖婆的食堂?可不敢啊!你婆婆不打断你的腿?女人家整天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秀英脸涨得通红,嗫嚅着:“我……我就想挣点钱,给孩子扯块布……”
“挣钱?命要紧还是钱要紧?那杜灵芝就是个扫把星转世!你进去,不怕把你男人的运道都克没了?”刻薄的话像鞭子抽过来。
秀英浑身一颤,想起婆婆昨晚的骂声和丈夫阴沉的脸,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星,“噗”地灭了。她攥着那张启事,指尖发白,终究没敢回头,逃也似的钻进了供销社。
食堂后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案板上堆着处理好的鲜嫩莲白和土豆,灶上骨头汤咕嘟翻滚,香气却驱不散人心头的阴霾。
“杜师傅……”小陈切着泡菜丝,刀在案板上拖出沉闷的响,终于忍不住,“今天……今天又走了俩。王婶家的春杏,还有街口老李家的闺女,昨儿还说得好好的,今天托人捎话……不来了。”她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委屈的哭腔,“外头……外头传得太难听了!说咱们这儿……是……是女人待不得的晦气地!”
角落里,负责择菜的两个新来的小媳妇立刻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
老马重重叹了口气,把一筐洗好的土豆墩在灶边:“杜师傅,要不算了吧?这节骨眼上招女工,难!外头那些烂舌头……”
“算什么?”杜灵芝打断他。她正站在大灶前,手里拿着那枚扁圆的白色玉杵,沾着特制的酱料,在一块处理得薄如宣纸、内里肌理己被玉杵点压出玄奥星图的猪肝片上均匀滚压。动作稳定,手腕上洇血的纱布在蒸汽里格外刺眼。
“刀。”她头也不抬。
小王立刻递上那把暗青色的“厨娘刃”。
刀光一闪!嗤——!带着星图的猪肝片被精准片下,薄得透光。杜灵芝将肝片投入旁边翻滚的、用牛骨和老母鸡吊了半宿的滚烫清汤里。
滋啦!
肝片瞬间卷曲,如同在汤中绽放的玉色花朵,内里的星图在热力下若隐若现。一股难以言喻的、融合了极致鲜香与玄奥调和之气的霸道香气轰然炸开,瞬间盖过了食堂里所有的颓丧!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吸了口气,精神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