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传播惊天秘密的惊悚感：“我跟你们说，杜军亲眼看见的！她做那鬼东西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肯定是在念什么邪咒！不然，那猪下水能弄出那种味儿？能把省城来的大少爷迷得五迷三道的？我看啊，林公子挨那一刀，八成就是被她那邪门东西克的！还有盘山道掉下去的车，死的警察……都是被她克的！她就是个灾星！煞星！身上背着邪法！”
几个长舌妇听得脸色发白，连连吸气，看向病床上昏沉呻吟、形如枯槁的杜为国时，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恐惧。
“我的老天爷……怪不得老杜好端端的肝就烂了……”
“我就说她一个女的，哪来那么大本事？原来是走了邪路！”
“那她做出来的东西……还能吃吗？不会吃死人吧？”
“哎呀，我家那口子昨天还排队买她那个什么定风波呢！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他！可不敢再吃了！别沾上晦气！”
流言如同带着瘟疫的蝗虫，一夜之间席卷了巫岩镇的大街小巷，甚至盖过了“五味定风波”的香气。
“听说了吗？‘巴渝厨娘’那个杜老板，会邪法！用猪肠子做法器呢！”
“可不是！医院里都传遍了！她做的菜香得邪性，能勾魂！林公子就是着了道才挨的刀！”
“还有那盘山道……啧啧，两个警察啊！说没就没了！跟她沾边的都没好下场！”
“以后可不敢去她食堂吃饭了！谁知道吃下去的是饭还是符咒？”
“她爹杜主任，多好的人啊，现在被她克得躺在医院等死呢！真是作孽啊！”
“这种妖人，就该抓起来！烧了！”
恐慌和厌恶的情绪在镇上悄悄蔓延。往日里排成长龙的食堂门口，肉眼可见地冷清了下来。一些原本熟络的街坊，路上遇见推着小车去菜站的老马，都眼神闪烁地避开，仿佛他推的是瘟疫。
“杜师傅……”小陈红着眼圈，看着案板上切好却无人问津的食材，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传得太难听了！说您……说您是……”
“说什么？”杜灵芝正在用林书墨送来的玉杵研磨一小把干桂花。她动作不疾不徐，乳白色的玉杵在墨黑的石臼中转动，发出沙沙的轻响，馥郁的桂花香气被玉杵独特的质地和韵律一丝丝激发出来，纯净而悠远，竟奇异地驱散了食堂里残留的油烟和人心浮动带来的压抑。
“说您是……是妖婆！用邪法做菜！说您克死了警察，克病了亲爹，还要害全镇的人！”小王忍不住愤愤地接口，气得脸都红了。
杜灵芝手中的玉杵停顿了一瞬。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小陈和小王委屈愤怒的脸，又看向门口探头探脑、眼神躲闪的几个路人。
妖婆？邪法？克亲？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和一丝淡淡的讥诮。手腕的纱布在动作间洇出血色更深，她却恍若未觉。
“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说去。”她声音平静，继续手中的研磨动作，桂花的香气越发浓郁，“我们开火做饭，天经地义。真金不怕火炼，好菜不怕巷深。”
她将研磨得极其细腻、散发着玉质清气的桂花粉倒入一个小碗中，加入少许晶莹的土蜂蜜和一点点温开水，用一枚杵头圆润的黄玉髓药杵，以特定的韵律轻轻调和。玉杵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蜂蜜与桂花粉在玉杵的引导下，迅速交融成一种金灿灿、散发着奇异光泽的粘稠蜜膏。
“老马，”杜灵芝将蜜膏碗递给老马，“去，把这桂花蜜膏，给镇东头独居的张阿婆送去。告诉她，睡前温水冲服一勺，能安眠。”
张阿婆是镇上出了名的失眠加老寒腿，脾气古怪，谁都不爱搭理。
老马一愣，接过那碗金灿灿、异香扑鼻的蜜膏，有些迟疑：“杜师傅，这……外头传成这样，张阿婆那性子，能收吗？”
“让你送，你就送。”杜灵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她，就说是我杜灵芝孝敬她老人家的。不收，就倒她家门口。”
老马看着杜灵芝沉静的眼神，一咬牙：“哎！我这就去！”
老马捧着那碗奇异的桂花蜜膏，顶着镇上人异样的目光，硬着头皮敲开了张阿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谁啊！吵死了！”门里传来张阿婆不耐烦的沙哑声音。
“阿婆，是我，食堂的老马！杜师傅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老马扯着嗓子喊。
“杜灵芝？”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露出张阿婆一张沟壑纵横、写满警惕和嫌弃的脸，“那个妖婆？她能送什么好东西？拿走拿走！老婆子我还想多活两年！”
“阿婆！杜师傅说了，这是孝敬您的安神桂花蜜！您要是不收……”老马心一横，想起杜灵芝的话，“她就让我倒您家门口！”
“你敢！”张阿婆眼睛一瞪，浑浊的眼珠盯着老马手里那碗金灿灿、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蜜膏，又狐疑地嗅了嗅空气里那股纯净悠远的桂花香，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她失眠几十年，痛苦不堪，这香气……竟让她昏沉的头颅感到一丝奇异的清凉舒适。
僵持了几秒，张阿婆一把夺过碗，砰地关上了门，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替我谢谢她！”
老马抹了把汗，转身离开，心里首打鼓。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巴渝厨娘”食堂还没开门，门口却罕见地聚集了一小群人。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看热闹的。流言传了一夜，大家都想看看这“妖婆”的食堂今天还有没有人敢来。
吱呀——
食堂厚重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
门口等着看笑话的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只见门口台阶上，精神抖擞地站着一个人！正是昨天还骂骂咧咧的张阿婆！她手里拄着拐杖，腰板挺得比平时首了不少，浑浊的老眼里竟有了一丝久违的光彩！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白发苍苍、平时深居简出的老街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