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夜叉二号此时正在东边的集市里，胳膊下夹了两捆棉布，正打算往回走。
忽然间，远处传来轰鸣的爆炸声，随后耀眼炽热的火光冲天而起，飞速向西周扩散开。
这个不是洛芙兰的火焰吗？她怎么会在鬼市里和别人打起来？！
夜叉二号大惊失色，抱着棉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另一边，由于场面实在太过混乱，巨鳄也在剧痛中彻底癫狂。
被刺瞎双眼又被百鬼缠身的它己无暇分辨敌我，连同样来自鬼坊主麾下的面具人的指令也尽数抛诸脑后。
一片凄厉哀嚎声中，洛芙兰高举青铜烛台，引来了整座鬼市的灯火。青焰如怒潮翻涌，以先天克制的炽烈之势，硬生生在百鬼丛中劈出一条生路。
洛川墨色的河水在画舫两侧翻涌，鬼市崩塌的喧嚣被抛在身后，船檐的灯笼随着小舟前行的风流悠悠晃动，映照着船上几张惊魂未定又心绪各异的面孔。
洛芙兰的右手和玉琼然十指相握，中间紧攥着那盏烛台；婴宁小狐狸被五花大绑，死死捆在画舫的立柱上；夜叉二号随着火焰的光亮，从后面追了上来。
船只朝着往死城的方向疾行。
“咳…咳咳…”玉琼然靠在船舷边，背后的衣襟氤氲开一片更深的暗红，方才在废墟中催动剑气压制巨鳄，他的伤口再次裂开了，这让他好不容易红润了一点的面色又重归苍白。
婴宁湿透的棕色皮毛滴着水，染血的爪子拼命蹬来蹬去，扭着身体试图挣脱。
“不，不能回去！”她也受伤了，此时却一点没有了之前娇蛮任性的样子，毫不顾忌自己的伤腿尖声喊道。
奈何绳子绑的很紧，见挣扎无用，婴宁愤怒地望向洛芙兰：“我要回去！我要去鬼坊主那里把鬼玺抢回来！”
“什么鬼玺？”
洛芙兰莫名其妙，现在人己经找到，只需要回去让鬼母阴姬完成约定，他们就能重返人间了，小玉大人的伤口急需休养，不能再进行战斗了。
“鬼玺？鬼坊主怎么会有鬼玺！”
凭借着这几天相处出来的情谊，夜叉二号终于不用在河里拉船，在画舫的尾部甲板上混了个座位，此时听到婴宁这句话，手里的棉布吓得噗通一下扔在了甲板上。
算了算了，管它是什么鬼玺呢！
洛芙兰猛然回首，目光焦灼地落在玉琼然苍白的脸上。
刚刚她不应该那样贪快，急着去抓住婴宁，将小玉大人一个人留在外面对付那头鳄鱼的。
自责与懊悔如毒蛇啃噬心脏，令她指尖发颤，努力握着玉琼然的手让他攥紧那盏青铜烛台，希望能借此让他温暖一些。
但婴宁不肯罢休，依旧在船柱上不停尖叫，听得洛芙兰心中的火气也窜了上来：“我才不会回去送死，将你送回往死城，这件事就了结了！”
“必须抢回来！”婴宁几乎是在嘶喊，她也很后悔，后悔得小小的狐狸身体都捆在柱子上发抖，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固执。
“鬼玺是城主之位的象征！拥有它就能掌控一座往死城！如果...如果不把它夺回来还给娘亲...那个男人！”
提到鬼坊主时，她语气充满鄙夷和愤恨，“他了解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就知道我们会逃回向娘亲报信！”
洛芙兰难以理解：“本来就应该这样做。”
离家出走就算了，还偷偷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出去，现在还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抢回来？
当然是应该回家告诉家长啦，自己有多少本事心底没有数吗？
“他等不了的！他怕娘亲！就算没有完全准备好，鬼坊主现在一定也会不顾代价，立即开启祭坛完成仪式，利用鬼玺强行篡取城主之位！”
婴宁的爪子深深抠进船柱里，眼泪打湿了她毛茸茸的脸颊，流下两道泪痕：
“我...我虽然总想逃开往死城，既不想当什么少城主，也不想嫁人...可那是我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无耻之徒这样做，要是他成功了，甚至可能...可能...”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强行登位的反噬和引发的动乱，谁知这会让鬼母阴姬之后遭遇什么？这念头让她的心都揪紧了，她必须将鬼玺抢回去，送还给娘亲赔罪。
洛芙兰不可思议：“拥有鬼玺就能成为城主，这样的更替方式也太过儿戏了吧？”
“不是的。”夜叉二号也六神无主，红色的皮肤都被这个消息吓白了，“怪不得阴姬大人这次这么生气，原来是鬼玺不见了。”
他向洛芙兰解释：“鬼玺是泰山府君赐给各位城主的印信，想让城主之位发生更替，须得以城池做根基，众鬼虔诚魂心信力为香火，开坛以千盏长明灯供奉府君，让府君认可他的身份。”
洛芙兰：“难道有鬼玺在手，泰山府君就会认可任何持有它的人吗？”
夜叉二号：“当然不是，但十八年前，春日的第一声冰裂过后，府君就从蒿里山的神殿中消失了，此后祭典呈仪皆未临坛。”
“君上执掌阴阳、裁断万灵，偶尔离开神位数十年不算什么。可在此期间，故凡需府君亲裁之仪，皆循旧例——默许通过而己。”
洛芙兰看着情绪激动的婴宁，再望身边失血过多的玉琼然。他如今连制止她们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这阴间昏暗的日光中艰难地呼吸着。
“不行。”
洛芙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她心中对玉琼然的担忧压倒了其他所有情绪，“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契约，让鬼母阴姬消去我手上的印记，送小玉大人返回人间救治。”
婴宁顺着洛芙兰的目光看向玉琼然，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俊逸面孔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衣袍上不断扩散的深色血渍。
她再次试图说服洛芙兰：“通道只能利用鬼玺打开，若无此物，你们也返回不了人间！”
洛芙兰眸光微凝，很快又反应过来：
“小玉大人既敢独闯往死城，就必然知道回去的办法，他是因为我手上的契约才被绊在这里的，纵无鬼玺也自有归途。等我们返回往死城后，自然会向鬼母告知这件事。”
“你，来不及的！”见她油盐不进，婴宁十分崩溃，“你在乎他的性命，难道就不在乎鬼市中的万千游魂吗？”
“他们都是死去多年的怨灵，滞留往死城只为抚平执念、静待轮回。是出于寂寞，才汇聚在鬼市周边打发时间。我本原想用幻术暂控心神，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他们现在神志不清，只要稍加操控，就是做成香火的最好材料，他们虽然生前有错，但不至于魂飞魄散吧！”
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样的份上，才对他们使用了幻术，婴宁边说边哭，悔意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洛芙兰没想到事情还会这样发展，唇瓣张开又合：“...可就算我放你回去，你又能怎么做？”
之前被那些面具人追的这么狼狈，婴宁难道会有解决的办法和能力吗？
“我至少能解除幻术，破坏祭典的必备条件。”就算之后会从活狐狸变成死狐鬼，那她也认了。
“婴宁小姐...”夜叉二号猜到她心中的想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我也去！”
“就凭你们两个——”
“我愿同往。”
洛芙兰的话被打断，她讶然转头，这句话，居然是从虚弱的小玉大人口中发出的。
他那双惯常沉静如墨的眸子，此刻眼底竟泛起一抹幽幽蓝光，光芒越来越盛，玉琼然原本无力倚靠在船边的身子居然缓缓坐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指尖轻搭膝上，骨节分明却透着温润，像一柄出鞘未染血的剑，锋芒内敛，却自有清峻风骨。
玉琼然朝她轻轻颔首，温柔而笑——
“还请洛姑娘同我交换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