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像得了绝症。
要活活将他痛死。
他抱着周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各种心情纷杂地纠缠在一起,这种感觉就像是吞下了一颗过期的薄荷糖,辛辣刺激,好像空气都变得稀薄。
失而复得的感觉,恍然大悟的懊悔,自责与心疼充斥着他的骨骼,令他痛彻心扉。
周溺抱着朝昇,眼中划过一抹释然。
作为周家大小姐,其实从小到大,经历过不少死亡威胁。
周家总是有那么多的仇敌,总是喜欢拿她开涮。
她总是在受伤,外伤、心伤。
自己的生活被多双眼睛盯着,外人看来的自由与叛逆,在周家人眼里根本算不上反抗。
她不过是一只失明的小鸟,属于她的金丝笼就算开着门,她也飞不出去。
如同蚂蚁咬大象一样无力。
很多时候,她都想有一场意外,就这样让她死掉吧。
她想给绑匪一笔钱,让他们扣下扳机,结束这莫名其妙倒霉透顶的一生。
她想装作一只蝴蝶,从高楼飞舞而下。
想把自己当成一条鱼,扎进汹涌辽阔的海中。
幼儿园绘画课,大家在画小房子,小树苗,画小花朵和风筝动物,花花绿绿颜色漂亮。
周溺的画却只有黑与红,她总在画残暴的东西,砍头,撞车,捅人,代表自己的那个小人,手中总有各种各样的武器。
偶尔也会把武器塞到其他小人的手里,让对方杀死自己的小人。
她总是在矛盾,在犹豫。
一边想死,一边又不想就这么放过让她不好受的这些人。
终于有一天,她放过了自己。
命运总是让人难过又失落。
也许她的命运就是蹉跎。
她终于变成恶劣的小孩。
不管不顾,说话恶毒,不在乎别人的心情,不爽就骂,折磨伤害自己的那些绑匪,看到别人气急败坏,为了活下来对自己摇尾乞怜,她真的觉得很畅快。
但同时,又很鄙夷。
真没骨气。
活着有什么好?断手断脚也要求她留一口气?
周溺相信,人的命运是生来就定下的。
她生来就是个坏种。
小时候哥哥对她那么好,她还是无理取闹,到处惹事。
长大后,更是装都不装了,恨不得把世界变成自己的沙盘玩具,所有人都是可以踩一脚的蚂蚁。
生命在这个世上。
轻的可以忽略不计。
无论是她还是谁。
都是这样。
她一首是这么想的。
死了就死了。
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等待一场足以致死的意外,那是上天的恩赐,是真正的解脱。
后来,她等到了朝昇。
她的出现让周溺一度陷入了思绪拉扯。
他怎么这么可怜?怎么这么倔?怎么这么乖?
明明生活比她还烂,他哪来的精力坚持学习?
他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明明不认识她,还要折回来给她手心抹烫伤膏。
像个迷路的小鹿,冒冒失失闯进了自己的生活。
找他当家教,最开始是出于兴趣。
就好像投喂流浪动物一样的心理,那点钱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只是想看这个流落在野外的小鹿在得到好处以后傻傻的亲近自己。
然而并没有。
他看不上自己。
那点争强好胜的心理冒出来,周溺不自觉地开始接近他。
越是靠近,她就越是着迷。
单纯,干净,聪明,总是心无旁骛,做的东西也很好吃。
优点好像越来越多了。
当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
现实又给了她狠狠一击。
在国外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思之如狂。
几近疯癫。
原来爱会让人变自虐。
痛也要想,恨也要想,濒死的时候,想的也是他。
好想好想。
那么冷的柏林,那么破败没有暖气的小房间里,像个受虐狂一样,只靠着想念就熬过了漫长的冬。
爱,也许就是这个世上,真正的不治之症。
这样一个单薄的字,竟能给她活下去的执念,哪怕巨浪滔天降临,也敢凭着爱冲出困境。
失明的鸟儿孤独地在黑暗中冲撞了十几年。
终于有一天。
她不再想要等待一场意外死亡。
她有了新的想要得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朝昇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让周溺意识到活着的美好。
寂静的房间里,周溺轻抚着朝昇的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她想说,自己以后好好生活的。
但又觉得说出来太轻率了。
她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朝昇抱着周溺,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洇湿了周溺睡裙,讲话还泛着一股鼻音:“你大三之所以去M国当交换生,就是因为中枪住院,没能拿满学分吧?”
周溺摸着他的头发,“嗯”了一声。
中弹不是什么小伤。
更何况就在胸口,离心脏那么近。
昏迷数月,落下了一大堆的课程,欠了一大笔医药费。
当时只感觉天都塌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总之,现在的成就,都是她应得的。
朝昇听着她的心跳,轻声说:“如果你先死了,我也不活了。”
周溺却有不同的看法:“要是我死之前留下小宝宝了怎么办?你要丢下ta吗?还有奶奶,你也不照顾了?”
朝昇一顿:“那我就等到奶奶寿终正寝,等到小宝宝长大,再去找你。”
周溺笑了:“那我压力还挺大的,享誉盛名的朝工程师为了我殉情,我会不会被后人唾骂?”
朝昇无所谓道:“研究所人才那么多,不缺我一个。”
“哇,你还真是毫不关心科研界的未来。”
周溺哼声:“反正命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是你的自由,我也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灵魂这一说,你想随我去我也拦不住。”
“如果是你先死了,我才不会立马就自杀呢,好歹得活到觉得这个世界没意思了再离开。”
朝昇闻言,笑了:“没关系,我在下面等你。”
“你怎么就确定死了以后还有意识?”
周溺戳着他的脸:“你能保证我们有下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