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一阵沉默,面面相觑。
现在他们连人都算不上了吗?
五竹不明白范闲想干什么,但是接到了范闲不要乱说话的信号,于是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进去。
范闲热情地招待卓东来一行人,还和燕小乙一块搬了两坛酒出来。
他笑眯眯地道:
“这是我师父喜欢喝的酒,卓叔叔尝尝?”
卓东来瞥了眼范闲,拿起酒杯轻晃了两下,在范闲笑眯眯的注视下,一口饮尽了这杯酒。
酒水刚入口,他皱了下眉,勉强咽下去后道:
“前辈的喜好,还挺独特。”
范闲仿佛没有察觉出卓东来的言外之意,高兴地给他又倒满了杯子道:
“卓叔叔喜欢的话,尽管喝,师父那里还有好几坛。”
卓东来嘴角动了下,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推远了一点,自从在长安混出名堂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这样难喝的酒了。
简直和几文钱一壶的老糟烧差不多,甚至味道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奇特。
范闲自然而然地将酒杯又推了回去,还招呼另外七名鉴查院的人一块喝酒。
这副场景属实有点诡异。
六岁的小孩抱着酒坛倒满了一杯杯酒,笑容灿烂,还有一个绷着脸沉默寡言的小少年跟在后面续杯。
十几名黑骑则围在竹林最内侧,看着院子里的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紫衣华袍的男人和七名气息危险的黑衣人,被两个小孩殷勤地招待喝酒。
旁边还有一个盲眼少年抱着铁钎,目光随着范闲走动而移动。
鉴查院的七人原本不打算喝,但是耐不住范闲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兼之卓东来已经喝了一杯。
他们只好在范闲盛情邀请下,也各自喝了一杯……又一杯。
一刻钟后。
一个黑衣人握着酒杯,在石桌旁踉跄地走了几步,然后“啪”的一下摔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在他四周,还有六个同样衣着打扮的人。
卓东来甩了甩脑袋,似乎想要甩去那阵晕眩感,他眯着眼睛指着范闲:
“你……”
刚说了一个字音,卓东来就栽下去了,趴在石桌上,他手里握着的酒杯也摔得四分五裂。
这时,一个青年从屋内蹿了出来,咧嘴笑道:
“小师弟,怎么样,师兄的加强版蒙汗药好用吧?”
范闲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夸道:
“好用,太好用了!”
夸完冷晋川,他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一众黑骑,使唤道:
“将他们都扛去西侧那边的小屋子塞着,床上放不下就放地上、”
黑骑们敢怒不敢言,只一言不发地上前将地上不省人事的人都拖走。
就在黑骑准备将卓东来架走时,五竹忽然出声了:
“慢着。”
他走上前,用铁钎将卓东来翻过来,倏然挥起铁钎刺下!
在场的人惊愕地看着五竹的动作,有人想拦,但是五竹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
“咻——”
“嘭——”
两道声音近乎同时响起。
一颗石头击在铁钎上,将五竹的铁钎击偏了一点幅度,避开了卓东来的致命之处。
而即将被五竹刺中的人,倏然飞身掠起,避开了铁钎,只有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范闲来不及惊讶卓东来没有中招,就先看清了阻止五竹叔的人。
“老师?您怎么来了?”
费介稳稳落在院子里,摸着后脑勺打量下兵荒马乱的院子,“嘶”了一声道:
“我该不会还是来晚了吧?”
他看向范闲和五竹,解释道:
“这卓东来还有鉴查院的几个崽子,都是奉旨来见杨先生的。”
“院长让我过来,免得出现误会。”
其实陈萍萍的原话是让费介在发生冲突的时候拦一下,不能和杨鸣交恶。
可是现在看来,他一路紧赶慢赶过来,好像还是迟了。
他斟酌了下用词,小心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杨先生呢?”
范闲听见“奉旨”的时候,就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这会听到老师的问题,也有些心不在焉:
“师父出远门了,归期不定。”
他简单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包括他在酒里下了加强版蒙汗药的事。
费介松了口气:
“原来杨先生不在……”
没有惹到杨鸣就好,至于那蒙汗药,睡一觉就好了,就当那几个崽子倒霉了。
不过费介有些诧异地扫了眼石桌上摆着的两大坛酒,问道:
“你把你师父的酒开了,就不怕他回来收拾你?”
他在儋州观察的这段时间,杨鸣的爱好里,这酒绝对算得上顶头的一个,如果是难得的好酒,还会抠得紧。
这要是回来发现两坛酒都被开封了,小范闲怕是就要遭殃。
范闲嘿嘿一笑,笑容狡黠地指了指那两坛酒:
“老师,你闻一下就知道了。”
费介依言拎起了就近的一坛酒,将鼻子凑过去嗅闻了一番,混合着酒味和酸味的味道,一下子就迎面冲来。
他急忙将酒坛子拉开,范闲在旁边嬉笑着道:
“这是师父以前酿酒时,酿失败的残品,一直堆在杂物间里,今天正好解决了。”
留了心眼没有中计、听了全程的卓东来霎时沉下了脸,不自觉地捂住腹部,只觉得肚子隐隐有种翻涌的迹象。
本以为只是太过廉价的酒,没曾想,居然是酿坏的酒!
费介啧啧称奇,他这徒弟还真是人小鬼大,难为他们还将这酒喝下去了。
这般想着,他却往范闲的方向走了两步,将人挡在身后才看向沉着脸的卓东来,拨了拨头发咧嘴道:
“卓二当家,在下鉴查院三处的处长,费介,我这学生顽劣,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话音一落,费介又是话音一转道:
“不过实在不巧,杨先生不在这里,劳烦卓二当家跑一趟了。”
卓东来按着腹部,将作恶感压下去:
“那真是不巧了,不过不知杨先生全名是什么?”
范闲眨了眨眼,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个我们都不知道,师父很神秘,只告诉了我们他姓杨。”
卓东来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原来如此,那杨先生去了何处,能告诉某了吗?”
范闲看了眼费介,沉吟道: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