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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逵跟着瑞亲王商队北上赫图阿拉，洪承畴收了银票，图伦泰倒乐得在闯王寨里闲晃。
眼下他的差事再简单不过。
只需在往后半年里，把高迎祥这团火往大明疆域上狠狠泼开。
看着高迎祥与牛金星几个抓耳挠腮的模样，他险些笑出声来。
当真是田埂里爬出来的泥腿子。
芝麻大的难处就愁云惨淡。
“慌什么？这不过是个开头。官军西日未至，你们倒没瞧出蹊跷？”
牛金星恍然大悟。
往日劫掠村镇，隔日便有官兵围剿，这回竟风平浪静。
图伦泰背着手踱步，装作高深莫测。
“百姓都往南边跑，自然没人投奔你们。你们的目标应当是县城、州府，而不是依旧把眼光放在村庄。”
所谓当局者迷，高迎祥等人豁然开朗。
心情忽的好了起来。
唯独牛金星捻着胡须没言语。
没人入伙如何扩军？
这话他咽在肚里，没有说破。
李自成报了仇，又见识了曹操手段，心情愈发舒畅。
在家中摆了一桌，招待亲近兄弟来家中吃酒。
“恭喜二哥，大仇得报！”
一身儒雅的田见秀举起酒杯敬酒。
侄儿李过前日刚跟着上山，也忙不迭举起酒杯，露出几分兴奋。
李自成哈哈大笑，端着酒盏，指着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豪迈说道。
“都来，兄弟们，一起痛饮！”
不知怎的，牛金星每次从李自成家门路过，里头总是笑声不断。
他略一犹豫，又像被笑声牵引，无来由地踏入门中。
“哟！军师来了，李过，去隔壁借副碗筷来。”
李过应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牛金星也不拘束，撂袍坐下，环视了一圈，又叹了一声。
“嘿，真羡慕你们这份快活劲儿啊！”
李自成乐呵呵地打满一碗酒，推到他面前。
“羡慕啥嘛？看见咱吃酒，军师进来便是。”
酒过三巡，牛金星目光在众人脸上一转，滑至李自成，又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此次下山有何感受？”
李自成闻言稍作沉吟，堂内霎时安静，所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太好。”
牛金星放下筷子，饶有兴趣追问。
“咋不好，你莫不是有啥计较？”
“只怕百姓对咱不太待见。照这势头下去，咱的地盘和活路都要压缩咧。”
牛金星借着酒劲学图伦泰的腔调。
“咱打县城州府咋样？那达钱粮淌得跟油河似的！”
李自成嘴角挂着笑摇头。
“折了的弟兄能从护院补？银钱粮秣好说，活人可长不出二茬。”
此时此刻，眼前这后生跟晌午头那阵又不一样了。
几乎可以确定，山寨的未来就系在这人身上。
当然，还有一人，或许可堪大任。
闯将张献忠！
有了这念头，牛金星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
他端起酒缸，给在座的人倒酒。
在座之人，大惊，急忙起身。
“坐哈坐哈，都是弟兄，莫要拘礼。再说，俺这军师，也没啥正经职务。哈哈……”
李自成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同时也看到了其中的机会。
米脂县，是皇帝准备让出的第一个县城。
县里的情况，山寨中，只有他清楚。
若是，通过牛金星要到攻打米脂的差事。
地位必将大涨。
李自成巴掌拍在条案上，声若洪钟。
“前几日打村寨算毬本事！要是打县城……”
他抓起酒碗仰脖饮尽。
“额打头阵！”
田见秀跟着起身，“二哥敢闯阎罗殿，小弟便敢掀了判官桌！”
刘宗敏早己扯开衣裳，露出胸前狰狞刀疤大笑。
“今儿弟兄没齐整，齐整了顺天府都敢刨个窟窿！”
李过涨红着脸刚要开口，被袁宗第蒲扇大的手掌按回座位。
这黑脸汉子闷声道。
“碎娃子跟着粮车走，前头有叔伯开道。咱米脂十八好汉，但得军师拨马，哪里去不得！”
牛金星抚掌大笑，眼角皱纹里藏着精光。
“好！好个'米脂十八骑'！今夜这顿酒，倒喝出支敢死队来。”
三日后，牛金星向高迎祥推荐了李自成。
高迎祥虽心存疑虑，却也明白当下形势，第一次攻打县城，需要血性之人冲锋陷阵。
拨了五百人马，将攻打米脂县任务交给了李自成。
临行前，寨中聚了一场壮行酒。
高迎祥递给李自成一碗酒。
“黄来儿，若是你拿下米脂，我将封你为闯将！若拿不下，提头来见！”
李自成正色，拱手抱拳，转身离去。
米脂城外。
李自成心中十分清楚，这场战斗是朝廷摆下的局，米脂不过是只空壳。
只需稍稍展示武力，拿下并不困难。
李自成一声令下，亲自率领米脂十八好汉前冲。
喊杀声西起。
米脂城内，守军本就不足二百，上月被临时调去护送百姓，至今未归。
城头空荡荡，只余几个老弱病残的衙役。
县令王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可无论如何冥思苦想，依旧毫无头绪，无法寻到破局良策。
喊杀声愈发逼近。
王绶咬牙，想起自己刚到任两月，如今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坐以待毙，心中涌上无尽羞愤。
“大人，闯贼己经攻破了东门，恐怕再有一刻钟便会杀到内城！”
王绶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被抽去骨架。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剩下两个字。
“投降。”
约莫半柱香后，城门大敞，王绶换上一身素服，垂首站在城门外。
“莫杀城中百姓，米脂城愿全数归降！”
入夜，城中点起了庆祝的篝火。
兄弟们喝酒吃肉，喊着“大捷！”“二哥威武！”。
李自成不动声色地坐在中央，只间或颔首示意。
趁着无人注意，他起身踱步走至县衙深处，遥遥望向城外高远的夜空。
这一战对外看来轻松无比，实则脚下这片土地是朝廷诱饵。
满足高迎祥野心，实际上是将他们引入铁桶般的围剿圈。
围而不杀……
即是皇上心意，那鸿基必将达成。
他必须一步步走好。
“黄来儿！”
扭头一看，高迎祥几人哈哈大笑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