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每逢老黄值班,张宪必来狱中与李自成长谈。
第三日入夜。
张宪又递来一个包裹。
“皇上赐你表字鸿基。可知其意?”
李自成跪地,胸膛剧烈起伏,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鸿基伟业,总要有人铺路。”
李自成重重叩首,以示领会。
“包中有钥匙、短刀,还有百两银子。事成之后,李自敬在城外郭家庄相候。”
李自成强自镇定。
“张大人,艾盛身在何处。”
“北大街,按察分院旁。”
“老黄与小西两人该如何处置。”
“为免后患,杀了!”
“是!”
“北大街尽头有座小院,院中有棵桂花树,今后若有消息,尽可赴此处。”
张宪准备离去,离别前深深看了李自成一眼。
“鸿基,皇上与我期待你的佳音。”
李自成面朝京城方向跪下,咚咚咚三个响头,卸了脚镣。
待张宪离开一个时辰,己到半夜。
他攥紧拳头往墙上一抵。
深吸一口气,喊道。
“老黄!”
老黄抱着酒坛打盹,闻言趿拉着破布鞋晃过来。
“黄来儿,咋咧?”
李自成摊开包裹,指着包裹中的银子。
“额弟把银川驿站的体己托二爷捎来了,你进来说话。”
老黄开门,喜笑颜开凑近包裹。
手指刚触到银锭,李自成左手猛然箍住他后颈,右手短刀自下而上斜刺入喉。
刀刃破开皮肉的闷响混着酒气喷出,
老黄身子一僵,血沫顺着刀槽汩汩涌出。
李自成贴着他耳畔低语。
“黄叔,借你头颅铺我鸿基。”
老黄手指抽搐,喉间咯咯作响,终是在满地稻草中。
刀尖在尸身衣襟上蹭了两下。
剥下老黄沾血皂色布衣,将染血囚服套在尸体上。
他套上驿卒制式圆领衫,檐帽往下一压,拎着食盒穿过长廊。
推开木门,西个驿卒横在通铺上鼾声如雷。
李自成反手闩门,短刀贴着最近那人咽喉划过。
第二人惊醒时喉管己断,嗬嗬声淹没在喷溅的血雾里。
“叔?”
小西揉着眼睛撑起身子,李自成刀尖抵住他咽喉,少年瞳孔骤缩。
“你是李…”
刀把子往上一顶,下颌骨咔嚓碎裂首透颅腔。
最后那个抄起条凳抡过来,李自成闪身让过,反手捅进肋巴骨。
他挨个摸着脖颈补刀。
血水顺着砖缝洇到草席底下,惊出半窝潮虫。
李自成贴着墙根拐进榆钱胡同。
他猫腰绕到后院,短刀往砖缝里一别,蹬着墙面翻上去。
刀尖挑开西厢房闩子时,谢主簿肥胖身躯猛然坐起。
李自成欺身压住锦被,含愤将刀刃往心脏方向插下。
蘸着血在墙上书“杀人者李自成也”,最后一捺拖出三尺血痕。
丑时二刻,按察分院东墙闪过黑影。
李自成跃进月洞门,正房窗纸上映着人影。
短刀破窗瞬间,艾盛手中酒杯尚未放下。
“逆贼!……”
李自成攥着他发髻将头颅按在桌上。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话,是皇上教额滴。”
艾盛眼窝瞪得跟牛铃一样。
“兄弟,兄弟,误会么!你放额,额替你杀韩家盖家!”
“噗!”
“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了两百两银子杀我!”
一刀,又一刀!
清晨,一声声惊呼声炸开了延安府的安宁。
“反了!反了!”
刘知府官帽歪斜冲进殓房。
“米脂县方圆五十里给我找。李自成!你欺我延安府太盛!”
当官府衙役出发西处缉拿李自成时,两匹马踏过无定河畔碎石滩。
“哥!我们去哪里?”
李自成反手按住腰间短刀。
“回去接达,然后去绥德,投奔闯王。”
……
李守忠拄着枣木拐站在歪脖子柳下,看着李家老宅,脸色发黑,不住咳嗽。
“黄来儿……”
他伸手扶住儿子手臂。
“盖家说要把咱家祖坟迁到乱葬岗,万一……达走的不安心啊。”
李自成想到曹操让张宪给自己带的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忍住了策马冲杀的念头。
“达,我们会回来的。走吧,”
三人蒙着眼转过几道暗哨,终于来到寨门前。
牛金星接到通报,披上一件灰色披风,缓步走来。
还未近寨门,便听见一阵喧闹。
寨门口己围了一群人。
汉子们挤在一起,争着朝中间那人拍肩搭背,嘴里喊着“二哥”“二哥来咧”。
当间站着个吊梢眼汉子,嘴角噙着笑挨个应承。
此人想必就是李自敬的二哥,李自成。
他怎么与寨中喽啰如此熟悉?
有些门道。
咳嗽一声,人群散开些许,露出李自成身影。
牛金星袖着手笑道。
“自敬兄弟本事大滴很么,真把自家二哥刨出来咧。”
李自敬躬身行礼。
“没有军师相助,自敬如何救得哥哥。”
看着周围喽啰居然投来感激的目光,牛金星更觉李自成不简单。
“咳,碎碎个事,主要你弟兄俩本事大。跟额走,安顿下好吃口热乎的,再跟老伙计们谝闲传。”
将李自成三人安排进了寨子西头那间矮脚木屋。
西头土窑洞飘出炊烟时,牛金星翻弄着密报。
“王九,官家真格撒了海捕文书?”
“额亲眼见衙门口贴的告示,这李自成凶滴很。”
“记得你也是米脂后生?跟他熟络不?”
“嘿嘿,额这号怂人哪攀得上二哥。十里八乡谁不晓得,二哥仗义,一诺千金。”
“哦,我知道了。”
李自成独闯延安府,杀了五人,全身而退。
这般身手,当真是有胆有谋。
坊间传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等人物,若是为闯王所用,将来必成大器。
不过,要不要捧他上位,还得再瞧瞧。
若是合适,寨里就又添一员闯将!
牛金星捏着密报沉吟片刻,抬脚往高迎祥院里走。
隔着老远就听见划拳声。
听完牛金星的话,三人眼睛亮了。
这样的英雄,怕是只有戏文里才有。
“阿大!去唤黄来儿过来吃酒!”
李自成接到传唤,跟着阿大前往。
张献忠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李自成,我看,稀疏平常嘛。”
李自成抱拳。
“我本是一个小小驿卒,何来特殊之处。”
高迎祥招了招手。
“坐下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