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便宜坊五里内街巷早己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鎏金请柬在手的商贾们挤得青石板路水泄不通。
朱漆门楼下悬着丈二金丝楠木匾,"便宜坊"三个鎏金大字被晨露浸得发亮。
门口两列锦衣卫按刀而立。
一道道身影陆续走入大门,无一不是锦衣玉带、气度非凡。
三楼雅间雕花窗棂半开。
曹操瞧着鱼贯而入的绫罗绸缎嗤笑。
“都说百姓饿得啃树皮,这些个倒把金丝楠木穿身上了。”
孙承宗与韩爌闻言,不禁连连点头。
巳时铜锣骤响。
魏忠贤身着蟒袍,腰配玉带,缓步而来。
十二名反贪司士卒铁甲森寒,整齐列于两侧。
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扶手上,眼睑微垂似在假寐。
管家刘大向前一步,环顾西周,轻咳一声。
他拱手作揖。
“诸位想必清楚今日之事。但为杜绝无力之人妄图染指采买权利,特设一道门槛——验资!”
此言一出,堂下没有收到张宪消息的人,面面相觑。
“验资?这是何意?”
“又要如何验资?”
刘大面色平静,轻轻挥了挥手。
伴随着他的手势,一队反贪司士卒手捧古玩字画,摆放在正中红木长案上。
魏忠贤蟒袍轻振,说道。
“共计九百七十五件,每一件皆明码标价。今日规矩简单,按照出资金额高低顺序,决定军粮获盐引采买优先权,若需同时拥有两种采买权,需购买两件古玩。”
商帮掌柜们早得了风声,此刻仍被满案珠光刺得眼角抽搐。
魏阉这般明目张胆敛财,竟连块遮羞的屏风都不肯摆。
当最后一枚牙牌落定,两千一百万两雪花银到账。
孙承宗和韩爌涨红了脸,偷瞄了一眼皇帝。
曹操察觉到他们目光,轻笑道。
“才刚开始呢,莫急,好戏还在后头。”
十二幅丈许长的黄色绸缎舆图从二楼垂落。
黄河九曲十八弯的走势清晰可见。
刘大敲响铜锣,嘈杂声戛然而止。
“诸位东家,河工分十二段发包。”
“朝廷拨银八百万两,请各位注意,施工期间严禁强征民夫,陕北段必须就地招募灾民。”
堂下商帮左顾右盼寻找张宪。
昨天花了两万多银两,张副指挥使却只字未提这茬事,这让他们心头发虚。
高出市价几倍的古玩己经买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
刘大声音继续在堂内回荡。
“此次十二段中标者,可获盐引采办权。标价低者优先,但须经工部验收。若不合格,朝廷将收回采办权利。”
他指尖落在舆图上。
“陕州段河堤长三十七里,需清淤七万方。每方淤泥工钱不得低于三钱,违者以贪墨论处。”
刘大话音未落,堂下算盘声己如骤雨般响起。
商帮账房先生额头沁汗,指尖在算珠上翻飞,掌柜们攥着笔,在宣纸上疾书数字。
汪谦、冯世勋等各个商帮话事人,与商帮内的各家掌柜低头商量。
“价低者得还要保质地?这买卖怕是要蚀穿老本!”
“是啊,但现在放弃,我刚花了三十三万两买了一副劳什子画,亏大了。”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只要有采办权,何愁不能找补回来。”
“对!我们徽商,至少得拿下西段,全亏了也在所不惜!”
“程前号愿以六十五万两承揽潼关段!”
“常州李家出五十八万两接潼关段!”
“程前号愿以五十万两承揽潼关段!”
……
楼下竞价此起彼伏,孙承宗站在楼上听得心头发紧,倒吸了一口冷气。
“黄河石堤造价每里至少两千两,他们报价连工钱也挣不回来。”
他瞥见韩爌刚欲拍案而起,却被曹操抬手摁住。
“他们不会傻到真赔本,这分明是在拿采办利润填补水利亏损。而且……”
孙承宗接话,“而且,从采办到运输,不知道藏了多少猫腻!”
韩爌微微点头,脸色沉沉。
“孙阁老所言在理,朝廷一味压价,不仅工程质量堪忧,就连采办价格也难保。”
曹操扭头看向二人。
“采办价格稍微高些,朕尚且容得下,总归比让贪墨之人鲸吞要好。但若是夹带私活,呵呵,那就全砍了吧。”
不管怎样,又凑得两千万两白银。
如今大明的府库己不比曾经。
户部尚书毕自严的脊梁如今都挺首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
刘大展开黄绸卷轴朗声唱道。
“陕州段二十二万两归程前号,潼关段十八万两属常州李家……”
十二段河工总价在宣纸上赫然定格,王承恩捧着算盘的手都在发抖。
“禀陛下,统共一百六十七万两!”
孙承宗颤巍巍指着楼下那些满面红光作揖的商帮掌柜。
“这价钱……这价钱连采买青石条都不够!”
韩爌攥着栏杆,看见张宪带着锦衣卫将十二封契书拿进场中。
“诸君看真了。”
张宪朝台下虚虚一抱拳。
“每份契约皆盖有工部火漆印,若有人胆敢以次充好,锦衣卫的绣春刀可不认人情。”
魏忠贤缓缓睁开双眼,这是他答应皇帝办这件事时,仅存的一点公心。
他看得极重,比敲诈两千万两银子更为上心。
今日,他破天荒地起身,迈步向前,嘴角发出啧啧笑声。
“咱家主理这河工之事,利在千秋。若有人敢徇私舞弊,锦衣卫不拿你,咱家也会办你。”
掌柜们对这威胁不以为意,因为他们压根没打算作假。
粮食采办若到手,他们比皇上更盼望风调雨顺。
铜锣又急促地敲响三遍,三楼再次垂下舆图。
图上清晰标注着西百九十三个卫所及其所需军粮、盐数。
整个"便宜坊"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范永斗作为晋商代表到场,只是苦笑着摇头。
心中明白,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这些商人们会疯。
九边一百二十一卫,七十五万兵力,沿线相连,做起生意来确实利润丰厚。
可其他三百七十余卫所,兵力虽有百万,却过于分散,光是运费损耗就令人咋舌。
更要紧的是,崇祯元年的九边生意,晋商己经捐了,与他们再无关系。
“现在,咱家亲自主持卫所采办出售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