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风,吹到了各个朝廷重臣的家中。
韩爌与钱谦益等东林党人沉默坐于堂中,眉宇间隐含忧虑。
钱谦益咬紧牙关,一字一蹦的说道。
“荒天下之大谬!皇上怎能将国家大事如此儿戏对待!”
钱龙锡着茶盏苦笑。
“九边儿郎怕是要饿着肚子守国门,倒让阉党赚得盆满钵满。”
“韩公当首谏圣前!”
有人拍案而起。
青瓷盏底磕在楠木案上,韩爌捋着花白胡须。
身为首辅,曹操与孙承宗昨日与他详谈过。
若论填补国库亏空,他自是赞同的。
只是堂下这群人脖颈暴起的青筋,让他觉得荒谬。
“诸君莫非要老夫奏请圣上,说这买卖须得经诸位点头?”
钱谦益后脊己渗出冷汗。
昨夜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江南八姓的拜帖摞得比砚台还高。
若在此事松口,东林书院怕真要变作荒草坡。
更令他担忧的是皇帝的变化。
那个曾为流言杖杀宫婢的少年天子,如今查空饷、巡边镇,步步都似棋盘落子。
东林党人的话语权正逐渐被削弱。
正值多事之秋,他不得不挺身而出。
哪怕是诡辩,也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与皇上做场交易!”
钱谦益话音甫落,堂中顿时一片惊愕。
“皇上所虑,无非卫所物资供给畅通、充足。我等家乡士子,难道就没有可以信任且廉正之人?”
韩爌心底暗自摇头。
钱谦益言论与魏阉何其相似?
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你便敢保此事不会发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岂是儒家正道?
钱龙锡提出疑问。
“受之,如今魏阉所作所为,与皇上所求并无二致,皇上又为何会听我等之言?”
钱谦益站起身,双眸凌冽,倾身扫视众人。
“我们东林党人为官为何?”
钱龙锡肃然答道,语气坚定。
“我东林党人乃儒家正统,正人心、靖浮言,还天地浩然正气!”
“钱公所言极是,正是我东林党人宗旨。所谓举贤不避亲,魏阉所荐之人,吾等不放心。”
“受之,你说所交易,指的是……”
钱谦益冷笑了两声。
“朝廷缺的正是我们东林人的言路!若没有我等支持,民间流言蜚语西起,朝廷恐怕难以支撑。江南富商豪门众多,朝廷根基怕是……"”
“大胆!”
韩爌猛的冲钱谦益扔了一个茶盏。
“你这番话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足以让你钱家灭九族!”
钱谦益淡定的拍去身上茶水,神色从容。
“若能以钱氏九族血肉浇出个清平世道……韩首辅不妨看看,是紫禁城的城墙硬,还是江南百万生民的脊梁硬。你不去,我去!我等行事,无愧于心。”
韩爌阴沉着脸,目送离去的官员,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戚。
这东林党,与他心中理想的东林党,己相去甚远。
变法三策不仅照顾了各家子弟,又能依东林党人理念治国。
为何一见利益,你等就迷了心智?
他转向仍留在原地的钱龙锡。
“钱公,你不随他们进宫?”
钱龙锡摇头叹息。
“我觉得不妥,皇上所为,乃权宜之计,他们看不出?”
韩爌苦笑。
“无他,家族利益也,受之家中,经营着粮食买卖。”
钱龙锡所有所思,点了点头。
“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此刻街面如何,曹操并未得知。
可乾清宫,与那嘈杂的菜市场无甚二致。
温体仁、周延儒、王永光等一众重臣刚刚落座。
殿外宦官又来禀报,钱谦益领着一群大臣请求觐见。
曹操略微诧异,韩爌与钱龙锡居然没有来。
看来东林党恐怕也并非铜墙铁壁。
乌泱泱的几十号人,宦官忙了好一会儿才安排他们都坐下。
“诸卿倒是清闲。找朕何事?”
左都御史曹思诚出列。
“臣弹劾反贪司提督魏忠贤,假公济私,以军粮、盐引交易商贾,动摇国本,恳请陛下治罪!”
曹操轻轻一笑,语气和煦。
“呵呵,好的,朕知道了。下去吧。其他爱卿又有何事?”
曹思诚被随意打发,进退两难,站着不是,走也不是。
温体仁的目光与周延儒短暂交汇,本欲起身,终究作罢,挪了挪身,坐实了。
很显然,皇帝不想深入此话题。
钱谦益满脸不忿,上前一步,跪下叩首。
“臣亦请求陛下治魏忠贤之罪!”
“钱爱卿,起吧,此事朕心中有数。”
可钱谦益未动分毫,继续慷慨陈述。
“魏忠贤妄动国本,其心可诛。非是军粮、盐引不可交于商人处置,但,魏阉何人,大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被他掌握,我九边将士,何其寒心。”
他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后方东林党人不甘落后,纷纷跪下。
曹操有些不快,这些人实在咄咄逼人。
不过他未曾动怒。
两日后便是魏忠贤开赏宝会的日子。
若此刻闹得不消停,只怕会引起更大风波。
他笑呵呵问道。
“既然可以交由商人处置,那又有何区别?”
“可交由户部、工部、礼部三部共同牵头,另寻人品端正、财力雄厚的商号。”
“那商号从何而来?”
“只需在大明范围内广泛宣传,良商自然会主动上门。”
曹操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挑,品出了其中关键。
钱谦益所说的重点,果然是“大势宣传”。
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那依你看,何处的商贾更符合条件?”
钱谦益抱拳。
“无他,唯江南。”
这回答让曹操神色微变,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
“但,据朕所知,这次进京的皆为江南知名巨商,难道他们全都不够格?”
“他们或许可以,但魏阉所挑选之人,绝对不行!”
温体仁侧目皱眉,心中暗骂。
这人还真是典型的逢对必反。
东林党人这是把皇帝当软柿子捏了不成?
曹操并未动怒,反而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出声。
“那朕不让魏忠贤负责,让温尚书挑选,你等可同意?”
温体仁愣住了,皇帝要把他放火上烤吗?
当然,他倒是不介意。
钱谦益一脸不敢置信,显然没预料到皇帝会作出这样提议。
他硬着头皮顶了句。
“东林人本就出自江南,对江南最为熟悉,此事若由我等操办,最是妥当。”
朝堂上,除了钱谦益一派的东林党人,皆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温体仁出列。
“钱公此话,可是当天下,除了东林人,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