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书院是建在云彩眼里了?"云澈第十次掀开车帘,把水囊砸在刻满划痕的车辕上。木纹间歪歪扭扭的"正"字己挤到第十划,划出的金漆在晨光里刺眼得很。
车帘突然被挑开半角,洛浅璃散着未梳的长发探出头:"到哪了?"她肩上滑落的薄毯还沾着安神香,混着初醒的慵懒尾音,惊得路边麻雀扑棱棱飞走。
云澈突然觉得前往书院好像也不算太急,马鞭虚指前方:"凡人地界,青砖城。"
洛浅璃用毯子蒙头砸他:"你昨夜驾车撞树三次!去歇歇脚吧,我还没去过凡人城池。"
青砖城墙豁着三五处缺口,藤蔓从陈年箭孔里钻出来。云澈用刀鞘轻叩斑驳门环,惊醒了打盹的守门老兵。老人眯眼看清车上刀痕,慌得把啃了一半的炊饼塞进袖口,将马车迎入城内。
洛浅璃赤足踩着车辕探出身,晨露沾湿的脚踝晃得早市挑夫们忘了吆喝。她拽住云澈束发的缎带借力下车,发梢扫过卖花妪的竹篮:"这是什么?"
"栀子配玉兰,给仙子簪着玩......"老妪话音未落,云澈己往篮里丢了块碎银。他屈指弹开想要凑近看花的顽童:"闻闻得了,小心花粉呛着。"
"你比安神香还扫兴。"洛浅璃把花串挂在惊鸿剑柄上。
马车继续向城中驶去。
洛浅璃趴在车窗边听了半晌,突然用剑鞘戳云澈后腰:"我要吃那个会冒热气的油果子!"
灶台前炸麻团的厨娘笑得漏了半勺芝麻:"小相公快给你家娘子买,凉了就不酥脆了。"云澈红着耳根扔下枚碎银。
“小相公,给多了!”
云澈只是摆摆手。
"客官住店?"粮铺旁蹲着擦算盘的客栈伙计,肩上搭着半旧汗巾,"咱们这儿可是城内最大的客栈了"
云澈用剑鞘挑起褪色的蓝布门帘,正见大堂里坐着三五个歇脚的货郎。他回头冲洛浅璃挑眉:“就这儿吧,还算干净。伙计,把马车牵到后院去。"
"要两间上房。"洛浅璃指尖抚过柜台裂缝里新发的绿芽,"再要一桶热汤。"她摸出几枚灵石,惊得掌柜差点摔了祖传的紫砂壶。
“这位客官,今儿只剩一间上房了,还有咱们这儿小本生意,不收灵石。”掌柜赔着笑脸上前。
洛浅璃转过头看向云澈,眼神里分明充满了不解。
云澈从腰间暗袋摸出块梅花银锭,"当"地按在算盘珠上,“一间便一间吧,不必找了,再给我们准备些吃食,我们一会儿下来。”
“好嘞,客官楼上请。”
“阿澈,他们不修炼吗?”楼梯上,洛浅璃有些疑惑。
“我的大小姐诶,你当人人都有修炼天赋呢。况且修炼需要的资源,也不是寻常人家负担的起的。”说着,指了指洛浅璃腕上的镯子。
“单你手上那镯子,就够买下这整座城的。”
洛浅璃张了张小嘴,没有说话,从小到大她都是生活在隐世的云洛族地,为数不多的跟着云澈出门接触的也都是修炼者,此刻也算是开了眼界。
两人在二楼看过泛着皂角味的厢房,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回到大堂。
靠窗那桌忽然传来喧闹声,伴着中气十足的吆喝:“吃白食!给我打!”
只见一人双手抱头蹲在长椅上,店小二们一拥而上,对其拳打脚踢,随后又从后院气势汹汹的陆续走出几个拎着棍子的打手。
最后竟连厨师都提着菜刀出来。
“欺人太甚!”洛浅璃指尖凝起的气劲刚削断半根竹筷,就被云澈稳稳扣住手腕。
“阿澈,你……”
话音未落,另一桌吃饭的黑衣男子站起身来拦住了提着菜刀的厨师,“别打了,全算在我账上。”
见状,店掌柜才让店小二们停手,将那人丢了出去。
见事情告一段落,洛浅璃这才继续问道:“阿澈,刚刚为何拦我?”
云澈轻轻敲了敲洛浅璃的头,“外界有外界的规矩,修炼者不可对凡人出手。凡人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你这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
一只小手在其腰间狠狠拧了一把,“那你进城时不早说!”
片刻,那黑衣男子唤来小二:“结账!”
“好嘞!来了,一共是二两八钱银子,有一两西钱是那个吃白食的。”
黑衣男子擦了擦脸,淡定的说道:“我刚才说过了,都算在我账上。”
说罢,却并不掏钱,只是双手抱头,一味的蹲下。
“啊?!”小二一惊。
“来呀!”那黑衣男子见迟迟不动手,抬头催促道。
二楼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只见个面团似的白胖青年滚下楼梯,怀里还抱着个滴油的酱肘子,"第十八个!"
"我的鸡!"胖伙计惨叫。
白胖子灵巧翻身,肘子汁半点没洒:"小爷付双倍!"他抹着嘴抬头,正撞见店小二们与那黑衣男子打成一团。
“都别打了,都算在我账上。”
见掌柜狐疑的眼神,白胖子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伸手在怀里掏出一坨金锭子,狠狠拍在桌上,“怎么?还怕小爷付不起帐?!”
金锭在桐油桌上砸出个浅坑,钱卜够袖口还粘着半片桂叶。
“看什么看!都散了!”
钱卜够抹着嘴边的酱汁,绿豆眼突然亮起来——临窗那桌少女指尖转着的银汤匙,竟在暮色里划出流萤似的光弧。
"两位看着面生啊!"他拎着半只烧鸡晃过来,锦缎腰带上的算盘珠子叮当作响,"在下钱卜够,这顿算我的..."
油光发亮的指尖刚要碰上洛浅璃的茶盏,竹筷擦着他虎口钉入桌板。云澈慢条斯理地掰开芝麻饼:"钱公子该去洗手才是。"
钱三少浑不在意地在衣摆蹭蹭手:"兄台这手功夫可当真不简单..."他突然噤声,云澈的手中的另一只筷子正轻轻敲击着他面前的桌面。
洛浅璃噗嗤笑出声,“钱不够,怎会有这样的名字。”
"姑娘这声儿比碎玉还好听!"钱卜够刚探身往前。
"钱公子。"云澈眯了眯眼,"再往前半寸,你明日怕是只能躺着喝参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