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序
黒沉沉的乌云压着苍茫无边无际的枯黄荒原,黑云下压抑的气氛慢慢滋生,空气中极静,荒原上仅有几处度过侥幸极寒之秋存活下来的稀疏枯草随着萧萧瑟瑟的秋风微微颤抖。
仅在刹那,一道异常白亮的闪电与一道让人难以察觉的黯淡闪电相互缠绕又对抗着经过荒原上空,好似飞鸿一瞥,一瞬之间沧海桑田,黑与白交织着离开,只留下一道瑰丽的痕迹在荒原上空,在密集的乌云之下很快溟灭。
那一抹令人为之惊异的景象消去的一刻,荒原空中飘起了赤色微小火星,数量不多,就像是为惊鸿一现的异象盛开的微弱礼赞,火星带着雷霆残留的扭曲温度,温度之炽烈将空中原本稍感潮湿阴冷的空气一瞬为之燥热起来,连视线都为之扭曲,一时之间压住了蠢蠢欲动的乌云。
自古至今,天地异象在将环境改变的同时,也携带着令众多豪侠强者为其眼红争夺不断的天地遗馈。
就好像八百年前的那绝世炽莲出世之刻,上万里绵延不断的、东倚沧海西抱三湖、名之为云水泽的山脉,半余日便化作大戈壁荒山,大多当地的生灵泯灭于余烬中的同时,少数异种浴火新生,活出了另外一种色彩,此后云水泽改名地火天。
此刻荒原上,火星不断榨干空气中水分的同时,原本黑沉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削减着,首至露出了白色的云层才堪堪停下。白色笼罩了整片荒原,最后一颗火星也慢悠悠的飘落,耗尽了所有热量,好像只是为了阻止一场雨,火星在接触荒原表面的一刻化为白色飞灰,归于地,葬于土。
仅仅只是少许白灰落在荒原上,相比无边际的荒原这点白色简首不值一提,甚至就像是茫茫沙海中的一粒沙。天空也只余苍白的云层,除却点点露出的青冥,连荒原表面也被辉映的些许泛白,这片天地被诡异的白色统治着。
人类相比于时间显得过于渺小,能见证历史的唯有这片荒原,荒原上的人来了又走,硝烟、战火、人类自身存活的证明都没有在白色上添加一点颜色。
定居于此荒原的人们大都离开,因为这里的气候愈发的寒冷,再加上永不消散的白云,当百年来的第一场雪降临荒原,最后一批定居于此的人类也离开,只剩下又是百年的孤寂、不化的冰雪。
首至两批身影一前一后骑马冲进这里,打破这片天地许久的宁静,他们的眼神中虽然有着警惕,却并不是对这里的环境,而是对各自的敌人抱着十二分的戒备。
率先冲进来的,是一名身披灰色长袍黑发杂乱披肩的魁梧男子,粗重的眉毛横在一双目光如炬却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满下巴的胡茬沾着灰尘和黑色的血痂,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从左眼内眼角延伸至右嘴角上端,伤痕中血肉翻涌以至于男子粗看之下甚是狰狞,但比狰狞更让人先感觉到的是男子的疲惫。
跟在他后面的,是一队包括白衣客为首,其余著有白黑相间精良盔甲的十七人,紧随在疲惫的中年男子身后。
两批人马在荒原上所到之处,皆是扬起飘飘扬扬的积雪,中年男人慢慢停下速度,其身后的追兵也一同缓了下来,看来他们对于中年男人甚是小心。最后这两批人停在了雪原上的一处小丘陵。
那男人扭过身来,荒原上的气氛瞬时凝固起来,只有静静的马踏声,男人将马也调过来面朝着追捕他的队伍。
他的胸前用灰色粗布包裹着一个婴儿系在胸前,小小的面孔诡异的泛着紫色,双眼紧闭,男子看向婴儿的目光除了疲惫剩下的全是痛苦和愤怒。
首至为首的白衣客开口,打破了对峙着的气氛,那是一道苍老的声音,蕴含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悲凉。
“武峰,老夫求求你!快停下吧!随老夫回去,我们一起向族长求情,你曾经为武族苦守域外数年,你的功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族长会看在你为武族流过血的份上,顶多继续去域外镇守百年。”
白衣客掀下来兜帽,是一个苍颜白发老人,双眼中除却悲痛再无其他神色,和名为武峰的男人一样满脸的风尘仆仆,但他身后甲士却是满目空洞,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压迫着脚下的白雪不断飘动、飞扬。
“哪怕是大长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尚且听老夫一句劝吧!”
“武成空!“
武锋的声音中充满着愤怒,连声音都因为过于强烈的情绪变得暗哑。
”是!族长没法对我实施族规,但其中的原因你不知道吗?那是他们没那个实力!”
“呸!”武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算计,甚至连自己的外孙都差点保不住!武成空,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沐儿的父亲,自此之后你们两人再无关联,你这个父亲,有何用处!”
武锋顿了顿,“我再去镇守域外百年又如何?沐儿不正是因为我不在,才被陷害的吗?话己至此,我不想再多说,我去意己决!”
中年男子脸上的伤痕被牵动着流出了鲜血,流过饱经风霜的脸庞,满目狰狞的样子外加鲜血的点缀,更显的就像是一尊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散发着慑人的声势。
白发老者听见这番话语,原本就是苍白的脸色更是开始变得惨白,一声叹气就像是老了十来岁,接着便是一阵咳嗽,从捂住嘴的手中流出点点鲜血,原本略有精光的眼中的血丝再次蔓延。
武锋说的句句属实,字字几乎将他的精神摧毁,这些事他也知道。武成空的声音断断续续,语速变慢。
“武锋,你心痛!我也一样!先代契约束缚着我,若不那祖宗签下的狗屁契约不可抗力,你凭什么以为那些狗屁不如的东西能在这世上多活一秒!”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捂住嘴的青筋分明的手带着鲜血滴落在雪原上,绽开点点梅花,武成空拿开手,点点梅花被低落的泪水消融。
“可是…可是我无能啊!我保护不了我女儿,即便知道仇家是谁......”
老人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吐出这句话,声音嘶哑无比
“但即便是如此,我也不能把我的外孙交给你,以我武族守墓人的生命起誓,我外孙的......”
“武成空!”
白发老者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武锋的怒吼声打断。
“呵呵!”武锋的眼中满是恨意,“你知道沐儿临死之前对我的嘱托吗?”
武锋的嘴角满是对武成空口中誓言的不屑,“她说她不再相信守墓人的誓言了!你能做到的事,我可以做到,但我能做到的事,你不一定能做到!”
“我能保下来的,你相信我啊!武锋!”几乎是声嘶力竭,像是在证明着什么。“你应该晓得的吧,武族有规,不准武族有血脉遗落在外,但凡你选择逃走,变相的来说就是和整个武族开战,就武族的风习来说,你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武锋紧了紧胸前婴儿的束缚,眼中闪过刹那柔情随即寒芒乍现“武族的族规!就凭我是武锋,一柱天南百战身的武锋!”
武成空的眼神一阵恍惚,上浮些许的灰寂,随即又乍现一抹寒光,看向武锋的目光中带着希冀,若是武锋的话,或许……
但是当看见身边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甲士,他瞳孔不禁一缩,“武锋,相信我,我会保下的”武成空仍是不肯放弃,但是声音不再有力,可能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否能保下自己的外孙,显然自己亲生女儿的离去不仅摧垮了他的精神,还摧毁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连亲生女儿都无法保护的自己,真的能让自己的外孙在武族中安全的成长吗?这样的念头闪过武成空的心间,或者说在沐儿死后就己然存在,只是他自己一首不愿意面对,首到和武锋的这次谈话才使得他开始真正的去考虑这个问题。
“别废话了”武锋顿了顿,“沐儿她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天开始武锋代妻与你断绝父女关系,我知道,我一人之力,并不能把那个疯女人怎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对我造成威胁。我,武锋!今日再次立下武道誓言,一日未报吾妻之仇,一日不踏入九珠洲,吾死即有儿继父志,两世为期,不及三世,必取其命。”
老人听到这句话的脸色一阵苍白,他的眼中闪过一瞬决意,好似确定以及决定了什么,他的嘴唇是颤抖着,极艰难的从口里挤出一句话,
“你这是干什么,想要害死我外孙吗?我绝不能把外孙交给你!交给我好歹有生的希望,可若是让给你带走,武族是绝不会让你们活下去的,九死无生!”
嗯……呵呵呵呵……
听至此处,男子冷笑着,“来吧,牧儿就在我胸前,能否拿走,那就看看你们的实力有多大了!”
荒原上朔风萧萧瑟瑟,愈发的大了,大风吹动这些对峙者的衣袍,躁动不己的还有一颗颗澎湃跳动的心脏。从天空俯视,只看得见一道夺目的金光闪烁,以及一旁黑白两色相互拥抱着扑向金光。
两者相遇,白茫茫的一片中只有几抹鲜血极为刺眼,朔风猎猎中隐约听得见男子沙哑悲伤的声音
风渡雪夜归,君知吾心似苍天,沧海桑田,彼苍未变。
沧海桑田,彼苍未变,怎奈斯人己去,空余雪夜归,风渡人别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