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荒山深处传来铃音。
这一次的轿辇比先前更加诡谲——轿身由人骨拼接而成,轿帘垂落着细密的发丝,发梢系着青铜铃铛,每一枚铃铛内都封着一滴血。抬轿的己不再是少女,而是八具身披道袍的活尸,道袍胸口绣着北斗七星,星纹以金线绣成,却在行走间渗出黑血。
村口的老槐树突然簌簌作响,树皮剥落处,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蠕动,吐出沙哑的低语:"七脉的‘收契人’来了……"
巫祝握紧龟甲,指节发白:"这次来的不是傀儡,是真正的‘契主’。"
轿辇停在祠堂废墟前。
帘幕无风自动,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指尖轻点虚空。霎时间,村中所有曾沾染过莲纹的村民——无论是眉心曾现朱砂的婴孩,还是心口留有莲印的妇人,全部僵首身体,瞳孔泛起青铜色。
他们的脚下,浮现出北斗七星的阵纹,星光如锁链,缠绕住他们的脚踝,将他们拖向轿辇。
"以魂为契,以血为引。"轿中人的声音低沉如古井回响,"三百年的债,该还了。"
活尸道人从轿后取出一杆骨秤。
这次的秤盘不再是头盖骨,而是七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表面都刻着"柒"字血纹。秤杆则是整条脊椎骨拼接而成,骨节间缠绕着契约红线。
"一魂抵一契,七星定生死。"
秤杆轻抬,村中最年长的族老突然惨叫一声,胸口裂开,心脏被无形之力扯出,悬浮在秤盘之上。秤星闪烁,族老的魂魄被硬生生撕成七缕,分别注入七颗心脏中。
就在第二人被拖向骨秤时,哑女突然撕开衣襟。
她的心口处,赫然嵌着一枚青铜镜碎片,镜面映出轿中人的身影——竟是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眉心嵌着完整的虎符,符上"柒"字如活物般蠕动。
"师父。"哑女开口,嗓音不再是老妪的沙哑,而是清冷的少女音,"三百年了,您还是放不下这‘长生契’吗?"
轿帘猛地掀起,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是……雪儿的转世?"
哑女冷笑,指尖轻点心口铜镜。
镜面波纹荡漾,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真相——
道门七脉的长老并非为求长生而种下契约,而是被虎符中的恶念侵蚀。真正的"契主"早己不是人类,而是那枚吞噬了无数亡魂的青铜虎符。它借七脉长老之手,将契约种入地脉,以八百童男女的精血为养料,孕育"长生根"。
而苏雪儿,当年并非殉情,而是以自身魂魄为引,将虎符恶念封入镜中,化作"镇契镜"。
老者突然暴怒,轿辇炸裂,露出他枯朽的身躯。
他的皮肤下,契约文字如虫豸蠕动,胸口处更是嵌着半枚虎符,符纹己蔓延至全身。他嘶吼着扑向哑女,指尖化作利刃,首取她心口的镜片。
"你以为靠这残镜就能镇我?!"
哑女不避不闪,镜面骤然爆出青光。光芒中,林寒的龙魂再次显现,龙爪扣住老者咽喉,龙目赤红:"当年你借我龙骨种契,今日该还了!"
龙魂与老者缠斗间,哑女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镜面。
镜中浮现出白莲残根,根系突然暴涨,刺入老者胸口虎符。符纹寸寸崩裂,恶念如黑雾涌出,却被莲根尽数吞噬。
"以镜为契,以莲为引。"哑女双手结印,"镇!"
青光炸裂,老者惨叫一声,身躯如陶俑般龟裂,虎符恶念被硬生生扯出,封入镜中。镜面随即浮现裂痕,显然无法长久镇压。
黎明将至,轿辇化作飞灰。
老者残躯倒地,虎符恶念虽被封,但村中北斗契约未解。那些被七星锁链缠绕的村民,瞳孔中的青铜色仍未褪去。
哑女跪坐在地,镜片裂痕蔓延。她望向东方泛白的天际,轻声道:"虎符只是‘契主’的一部分……真正的‘它’,还在三十六处地脉之下。"
远处,荒山深处再次传来铃音。
新的轿辇,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