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生香的第三日,村口青石板渗出墨色汁液。
晨曦中,新生的并蒂莲无风自动,赤红那株突然凋落七片花瓣,落地即化作七只血蝶,振翅飞向西北荒山。巫祝追着蝶影跌进祠堂废墟,发现地砖缝隙里不知何时生满青黑色菌丝,菌伞上浮着人脸状的纹路,正随着莲香吞吐收缩。
"血莲契未尽……"他颤抖着掰开菌伞,内里赫然裹着半枚青铜虎符残片,符上"柒"字正在渗血,"这是‘魇客’叩门的征兆!"
未时三刻,荒山腾起黑雾。
八名赤足少女抬着青铜轿踏雾而来,轿帘缀满人牙风铃,叮当声竟与祠堂银镯的余音共振。轿中人未露面容,只伸出一只缠满符纸的手,指尖轻点处,血蝶纷纷爆裂,蝶粉在空中凝成血色篆文——
"契主当归"
正在晾晒草药的哑女突然开口:"他们要的不是莲子,是莲根下的‘那个东西’。"她的嗓音沙哑如老妪,瞳孔泛起青铜色,"三百年前道门七子埋下的‘种’……要醒了。"
轿帘掀起刹那,整个村庄的重量似乎倾斜了。
魇客披着缀满卦象的麻衣,脸上覆着青铜傩面,面具额心嵌着完整的"柒"字虎符。他解下腰间白骨制成的秤杆,秤盘竟是两片头盖骨拼合而成。
"以魂为砣,以契为星。"他抓起躲闪不及的牧童抛向骨秤,"一魂换一诺,这买卖公道。"
牧童尖叫着悬浮半空,周身浮现三百年前的道袍虚影——正是七子中擅使秤术的"贪狼星君"。秤杆突然暴涨,将牧童的魂魄撕成丝缕吸入秤星,村中所有银镯同时崩碎。
哑女突然咬破手指,血珠弹向祠堂残镜。
镜面泛起涟漪,映出地底千米处的骇人景象:七具青铜棺椁呈北斗状排列,棺中躺着与七婴孩相貌相同的尸体,心口皆插着刻"柒"字的青铜钉。更深处盘踞着巨树状的血色根系,正将根系扎入岩浆吸取地脉精气。
"道门七脉的‘长生种’……"魇客面具下的声音带着狂热,"当年他们骗过天道,将契约炼成不死根。如今该收成了。"
白莲突然爆出青光,莲根处伸出藤蔓缠住骨秤。藤蔓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契约文字,每个字都在灼烧魇客的符纸。
魇客撕下麻衣抛向空中,布料化作三千符兵。
符兵落地即化为青面獠牙的傩鬼,手持哭丧棒敲击村民天灵盖。八十老翁被敲后突然跳起傩舞,手骨穿透孙儿的胸膛;怀胎七月的妇人腹部裂开,爬出浑身符咒的鬼胎。
哑女抓起灶灰抹脸,哼起荒腔走板的安魂曲。音波所过之处,傩鬼动作凝滞,村民眼耳口鼻中钻出菌丝——竟是白莲根系早在地下织就的防护网。菌丝裹着银镯碎片刺入傩鬼眉心,将它们钉成青铜雕塑。
魇客终于踏出轿辇,傩面下传来骨骼错位声。
他徒手撕开自己的脸皮,露出内里千层叠压的契约纸,每张纸都印着不同面孔。最内层赫然是虎符男子残存的半张脸:"你以为破了我肉身便是终结?道门七脉的‘契种’早种在八百童男童女血脉里!"
白莲突然凋谢,莲心射出七道锁链,末端拴着七枚青铜钥匙。钥匙插入魇客胸腔的瞬间,地底传来轰鸣——血色根系冲破地表,每根藤蔓都卷着一具刻"柒"字的童尸。
哑女跃上血色根系,发间银簪突然化作三尺青锋。
"三百年前我亲手种的孽……"剑锋划过手腕,血浇在根系上竟燃起白焰,"今日该焚尽了!"
火焰中浮现惊人真相:当年道门七子为求长生,将八百童男女炼成"契约种",埋入三十六处地脉。眼前的魇客并非活人,而是七脉长老用契约文字捏合的"收契傀儡"。白莲根系暴涨,将魇客与童尸尽数吞没,火焰中传出八百声解脱的叹息。
黄昏时分,血色根系化作飞灰。
灰烬中爬出一名浑身赤裸的男童,掌心天然生着"柒"字胎记。他茫然拾起地上的傩面碎片,每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契约残影——盛唐的道士在黄河刻契、明代的锦衣卫用契约操控流民、民国术士将战乱亡魂炼成契兵……
"原来如此。"男童将碎片按入胎记,"契约从未消失,只是换了宿主。"
他走向白莲枯萎处,摘下最后一枚莲子塞入口中。夜幕降临时,村外荒山传来新轿辇的铃音,比先前更诡谲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