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山崖的一瞬间,沈嫦茹耳畔传来的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那个原本打算活下去的小姑娘的尖叫声。
因为失重,心口有些疼,沈嫦茹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往四处看了过去。
她手边上有棵树。
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细细的枝干,那枝干完全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她手里拿着小小的树枝丫,继续下坠。
有没有什么可靠一些的东西?
沈嫦茹左右环顾,就在这时,头顶黑影闪过,她惊讶一看,就发现还有一个人,也从山崖上跳了下来。
他是自己跳下来的,不是跌落而下,他的身形调整得极好,下坠的速度也很快,不过片刻,在半空中,沈嫦茹的腰就被他揽住了。
“明宴,你疯了!”
沈嫦茹看清楚明宴的这张脸以后,大吃一惊,她下意识想推开他,想告诉他,这样做太危险了,随时会没命的。
可是。
她现在才说,似乎也已经晚了。
明宴跳了下来。
他们两个抱在了一起。
“别怕,无论生死,我总是在的。”
明宴这时候了,都还在安慰沈嫦茹。
跳下来的一刹那,他什么都没和小顺子说,他想,都这种时候了,也没时间交待那些有的没的了。
沈嫦茹要是不在了,瑞王府,刑部里一切都是好好的,也是无用。
他怕。
怕沈嫦茹会不在,怕她跌下来的时候会害怕,怕真的发生意外了,他会疼,他那时候已经无法选择去为她承担这一切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去便好。
“你……”
千万言语,哽咽在了沈嫦茹的喉咙里。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沈嫦茹很快就听见了身下传来的潺潺水流的声音。
“有瀑布和河流!快,我们调整一下姿势。”
悬崖跳水,其实一直都是有的,这种事,技巧十分重要,只要落水的一瞬间,人不是平躺着跌下去的,那就还有机会。
要是平躺着砸在水面上,那几乎是和砸在水泥地上是没什么差别的。
明宴或许也懂一些,他们在空中努力换了个姿势,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两个人掉进了水里。
二月中旬,水还是挺冷的。
掉进水里的一刹那,沈嫦茹就感觉浑身上下冰冰凉凉,她憋了一口气,跌进水里后,她就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去形成一条抛物线的姿势,找机会往上游。
水底,有不少的鱼儿,现在受到惊吓纷纷逃窜。
她还在水底看到了不少的大石头,暗暗庆幸她运气实在是好,要是跌下来的地方是大石头……
她也没命了。
明宴在哪里?
沈嫦茹忽然想起明宴来,就四处去看,却发现穷尽目力以后,还是没瞧见他。
他们几乎是抱在一起摔下来的,他掉进水底了吗?
沈嫦茹心头狂跳,先前憋好的一口气几乎到了极限,只得翻身到了水面上再次换气,重新下水去找明宴。
这次。
沈嫦茹刚刚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就看见了另一个方向,朝着她游过来的明宴。
还好还好。
沈嫦茹松了口气,他们两个都看见了彼此,朝着对方游了过去。
在水里,二人相拥,沈嫦茹忽然吐了一串泡泡,她好像呛到了,一下子,一口水就咳了进来。
她难受的很,无法呼吸,感觉肺里都要进水了。
明宴显然急了。
他的嘴唇,覆盖上了沈嫦茹的嘴唇,在水里,他们两个嘴唇都是冰冷冷的,一颗心却是火热。
明宴在给沈嫦茹渡气。
不过几口,沈嫦茹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明宴就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水面上浮了上去。
来到水面上,头顶是刺目的阳光,沈嫦茹眯了眯眼睛,和明宴努力游向了岸边。
这条河不算十分宽敞,不过瀑布这边冲击出来的一片区域还是很大的,有一个小湖,这儿水深,水也格外冰凉。
应该是山顶有积雪融化以后,汇入这里山体里面的地下河,再从这里出水。
“呼……”
上了岸,沈嫦茹长长地松了口气,因为长时间在水里,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是无比沉重的。
“咳咳咳……”
她又咳了几声,将先前呛进肺里面的水给咳了一些出来,然后躺在草地上,看着天。
她好冷。
衣裳全都湿了,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力气。
“你怎么样了?”
明宴就在沈嫦茹身边盘腿坐着,他又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沈尚书安排的?”
“不是。”
沈嫦茹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又是一阵咳嗽。
“别说话了。”
明宴急忙制止了沈嫦茹,他站起来,往四处看了看,忽然就将沈嫦茹给打横抱了起来,他道:“我们先找地方安顿一下。”
“那边,有个村子。”
“……”
沈嫦茹本来想问,他们要不要在这里等着,从四周找一些枯树柴火回来升一个火堆,等着小顺子来找他们。
明宴这么说,又抱着她,她也不好再提什么意见。
这次……
沈嫦茹总感觉,明宴的怀抱也有些冷。
大概是河水实在是太冷了,他们两个在里面泡了有一会儿,现在……
也不知道那个长得很像陈佩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沈嫦茹还想起了这件事情,可她脑子混沌的很,一时之间也很难去想这些事情,渐渐就闭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梦里,出现了许多人。
柳氏、沈晴茹,她们的表情无比狰狞,还有明仪和刘美怡,后来是静妃……
醒来时,身边是噼啪的柴火声。
沈嫦茹有些艰难地想要起身来,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
明宴坐在她的床边上。
沈嫦茹看着明宴,稍微愣了愣,他身上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束在脑袋后面,褪去了华贵后,倒像是个邻家的大哥哥。
就是这大哥哥实在是太俊俏了一些,实在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和普通农户家里的孩子抱错了。
“我们这是?”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天色似乎暗淡了,屋子里的光线也十分昏暗,只有一盏很小的煤油灯能够照亮一点点光。
还有就是,边上铜盆里,正烧着的桔梗杆子和一些木材。
“咳咳。”
桔梗杆子味道有点大,沈嫦茹被熏得稍微咳嗽了一些,明宴见状,只得将那铜盆踢得远了一点点。
“我们现在在哪里?”
沈嫦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明宴听了,回答道:“你晕过去之前,我正好看见附近有炊烟升起,想着是有人居住在附近,就带着你过来了。”
“你浑身都湿了,继续那样下去是不行的。”
嗯?
沈嫦茹意识到了什么,掀开棉被一看,果然自己的衣裳也已经被换过了,穿得也是布裙。
!!
沈嫦茹猛然抬头,睁大眼睛看向明宴。
这,不会是……
“那个……”明宴脸颊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绯红,解释道:“是这里的村妇帮你换的,她现在出去采草药了,说是能驱寒。”
原来是这样。
沈嫦茹也有一点不好意思,然后才问起了另外两个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那个和我一起掉下来的姑娘呢?”
“不知道,我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你晕过去以后,还有些咳嗽,我就先带着你来村子里了。”
“那,小顺子会不会找不到咱们?”
“不会。”
明宴回答得斩钉截铁。
沈嫦茹看着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明宴肯定是在想,小顺子要是那么笨找不到,也不用再把小顺子留在身边伺候了。
“我想坐着。”
沈嫦茹把身后的软枕头立了起来,枕头的枕芯好像是一些鸭绒,软软的,她靠着觉得很舒服。
“今天……”
她对明宴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很像陈佩的姑娘,沈尚书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老鹰,还有那些身手不凡的死士,这些人,几乎能和明宴手底下的人打个平手了。
当然,他们的人数众多,明宴的人得一个打三个,这才堪堪平手而已。
“嗯。”
明宴脸色有些冷,他现在似乎没什么心情谈这件事,把沈嫦茹放到被褥外头的手又给拿回到了被褥里,就道:“先休息吧,这些事,不用去想。”
“他要真的做了这些事,我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沈嫦茹颔首。
不多时,门口有人敲门。
“公子,夫人,我回来了。草药已经熬好,还有一碗姜汤,可以喝了。”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有些粗犷的妇人的声音。
夫人?
沈嫦茹狐疑着。
明宴却是已经抬脚走向了门口,他从门口那妇人手里接过两碗东西,就道:“谢谢你了。我们的柴火有些不够了,麻烦再送一些过来。”
“桔梗杆子就不必了,这东西烧着烟子太大,我娘子身子不好,不太受得了这味道。”
那妇人倒也没说什么,只答应了,就又离开。
沈嫦茹古怪地看着回来的明宴。
明宴将两碗东西放在床头的大柜子上,就板着脸,解释道:“我们的身份,不好让旁人知道。”
“既然有人想要了你的性命,还是伪装一下比较好。”
“因此我与那妇人说了,我们本是出门踏青游玩的新婚夫妇,谁知不小心落水了,你被呛着了,又有些受寒。”
“我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帮帮忙。”
原来是这样。
沈嫦茹点点头。
她就说嘛,村里农户生活一向艰难,现在刚刚开春,雪化了没多久,水汽重的很,这些干燥的柴火和桔梗也算得上珍贵了。
能拿给她,已经不错了。
至于炭火,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来了。
这也没什么。
她么,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娇贵的人。
“如此很好,谢谢。”
沈嫦茹这回没墨迹,晓得身体重要,拿过那两碗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喝过姜汤,身上就开始发汗。
沈嫦茹头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发热了,索性捂在被窝里,想着出一身汗将寒气都给驱散出来才好。
她眼皮沉沉,很快就闭上了眼。
这时候,耳畔有叹息声传来。
明宴似乎有些无奈,他道:“晚饭还没吃呢。”
“嗯?”
沈嫦茹努力睁眼,她只看见了明宴端着两个碗,其中一个碗上面是高高的馒头,还有一个只能看见冒出的热气,或许是粥。
“困了。”
她只能砸吧嘴巴说出这两个字来,希望明宴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彻底闭了眼。
这一觉,沈嫦茹睡得仍是不好。
到半夜时,她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不是村里晚上野狗到处跑找吃的声音,而是叮当咣当作响。
像是……
兵器交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