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
沈嫦茹还在等沈尚书下朝来和她一起去给她娘亲姜氏迁坟呢,宫里的人却先来了。
来者是魏公公。
跟他一起的,还有老周头一行人,就是去敲登闻鼓的那些。
他们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老周头真厉害呀!听说他竟然当面数落二殿下了,二殿下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还嘴!”
“我也听说了!皇上还答应了给四殿下和沈姑娘赐婚呢!这下好了,四殿下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吧?”
“那可太好了,酒肆就能重新开门了!”
“对对对,我们赶紧去给沈姑娘道喜去,沾沾喜气!”
“魏公公?”
沈嫦茹在二楼包厢里就看见了浩浩荡荡的人群,这会儿下来,看清楚是魏公公,虽然她心里早就有数,但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奴才是来宣读圣旨的。”
魏公公说完,明黄色的圣旨就拿了出来。
所有人都跪下,听着魏公公宣读。
“……”
圣旨很长,反正就是赞扬她和明宴的,最后说二人适合结为连理。
“臣女谢皇上隆恩。”
沈嫦茹接过圣旨,觉得沉甸甸的,心中一动,让小桃拿了厚厚的一包金元宝,递给了魏公公。
“公公沾沾喜气吧,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魏公公伸手去接。
他本想不动声色,却没想到这金元宝分量太重,险些没拿稳!
沈尚书远远看得嘴角抽了抽。
这个死丫头,真是大手笔!
不过,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沈尚书心里又冷静了下来,他只要再忍耐一小会儿,就够了。
“多谢沈姑娘了,奴才还得去一趟瑞王府呢,就不多留了。”
魏公公打着千儿要走。
沈嫦茹主动相送,柔声就道:“公公辛苦。成婚那日,我再送一壶酒给公公喝。”
“多谢。”
魏公公心里乐开了花,他晓得沈嫦茹这里的酒好喝,答应后,就离开了。
魏公公一走,百姓们就都围了过来,老周头就是在最前头的那个人,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可人人都说他是最大的功臣,把好位置让给了他。
“谢谢。”
沈嫦茹莞尔笑着,表情十分真挚,就让小桃拿了沉甸甸的荷包给他,里头装的是银元宝,大约有六七个吧。
倒不是她不舍得给金子。
金子太扎眼了。
老周头家境普通,要是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的银元宝,肯定会被人惦记的,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沈嫦茹还故意露了荷包的一角,让人知道,是银子不是金子。
“多谢,多谢!”
不过,既是只是银子,老周头也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多!
“客气了,这是你应得的。你勇气可嘉,是个好人,谢谢你。”
沈嫦茹十分诚恳,又对围观的百姓道:“大家都帮了我许多,便排排队,我一人给一小把银瓜子吧!”
银瓜子!
百姓们眼睛都亮了,自发规矩排队起来。
沈嫦茹亲自一个个的给了,又说她和明宴成婚那日,酒肆里也会操办流水席,欢迎大家来吃席。
就是不要争抢,希望每个人都能吃到。
所有人都很高兴。
除了,沈尚书,和跟在沈尚书身边的几个小厮。
这几个小厮,都脸色发苦,心里后悔。
为啥以前沈姑娘还在沈府的时候,他们没能和沈姑娘打好关系呢?
为啥他们现在是站在沈尚书身后,而不是站在沈姑娘身后呢?
银瓜子呀!
那样一把,都能抵得上他们几个月的俸禄了吧?
小厮们都有点幽怨地看了一眼沈尚书。
沈尚书却是浑然不觉,他只是眼神冰冷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沈嫦茹。
一直到了一个时辰以后。
沈嫦茹的一大袋银瓜子都分得干干净净,这才道:“都分完了,抱歉,诸位回去吧。以后有好事,再让你们沾沾喜气。”
有些来得晚了的人没拿到银子,有些垂头丧气,但他们也没法子。
昨日指认散布谣言的人的时候,他们没说话,今早敲登闻鼓,他们也怕被人记恨,没敢去。
啥都没做,啥也没得到,也合情合理。
没了银子,人渐渐散了,各人都有活计要做,顶多是和沈嫦茹寒暄了两句。
这时候,沈尚书看着沈嫦茹身边的人渐渐少了,这才走了过来,问道:“忙完了?现在出发吧,不要误了时辰。”
“嗯。”
沈嫦茹点点头,难得的因为心情还不错,给了沈尚书一个好脸色。
“……”
沈尚书似乎难得看见沈嫦茹如此温和地对待自己,一瞬间他还愣了愣,心里一闪而过的,是一丝犹豫。
不过,很快这丝犹豫就消散了。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须臾,沈嫦茹坐上了马车,就准备出发。
小桃陪在沈嫦茹身侧,她小心翼翼往外看了看,就拉着沈嫦茹的衣袖,道:“外头暂时没什么异常呢。”
“姑娘,真是太好了。您和四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终于要在一起啦!”
“嗯。”
沈嫦茹点点头,嘴角也是控制不住的笑容,不免去想象,当魏公公到瑞王府告诉明宴这个消息的时候,明宴一定很开心吧?
正好,他的病也要慢慢好起来了,不日就可以回到刑部。
至于明昱?
听说几日时间过去,他还没能找到那个逃走的贼人呢,现在京郊几个村子里的百姓都觉得害怕,生怕那个罪大恶极的人到他们那儿去了。
人心惶惶,皇帝似乎也因此质疑上了明昱的能力。
明昱,注定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马车缓缓向京城外行驶。
沈嫦茹心里的喜悦,也在这个时候稍稍淡了下来,她一直撩开着车帘,看着外头。
安安静静的,暂时没什么动静。
她也不怕。
给她驾车的,是明宴的人,跟在她身边一起出去,伪装成脚夫以及力气大挖土的工人,也都是明宴的人。
足足十几号人,都是个中好手。
有他们在,沈嫦茹不担心。
越往京郊走,外头越安静,约莫两个时辰以后,沈嫦茹的眼前就出现了连绵的群山。
山不高,不过山顶有云雾缭绕,附近还有河流。
在风水里,似乎很看重山水,反正沈尚书当初就说,姜氏安葬的地方,是一个宝穴,能荫蔽子孙。
只不过……
沈尚书当时想的,一定是希望姜氏的死,能荫蔽他和柳氏的孩子们,完全没想过沈嫦茹。
“娘亲。”
现在,看着这个地方,沈嫦茹依稀能感觉到什么,心中酸了酸。
“姑娘,别难过。”
小桃也适时安慰着沈嫦茹。
沈嫦茹点头,继续看着外头。
他们,只需要翻过这座山,再下一个山腹,就是她娘亲安葬的地方了。
马车渐渐往上,沈嫦茹感觉到这条道路稍微有些崎岖,马车的车轮偶尔会从小石头上碾过去,会颠簸。
一路相安无事。
抵达姜氏安葬的地方,沈嫦茹稍微有些疲惫,她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眼前塌陷了的山坡。
“去岁时,因为地动,这里山上就有一些泥土和石头树木塌了下来。一开始还好好的,今年开春后,雪融化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雪水渗透进了土里面,土松了,这里的山头就又塌了一次,当初的坟头也跟着塌了。”
有人过来大致解释了一下情况。
沈嫦茹听得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她就对着身后明宴的几个人就吩咐道:“去干活吧。”
那几人点头,表现出任劳任怨的脚夫模样,都拿了铲子,卖力的挖掘着。
这些人动作很快。
沈嫦茹就让人搬了一根太师椅过来,她在旁边看着,不过一刻钟的样子,这几个人就已经把姜氏的棺椁挖了出来。
“挖到了。”
有人喊了一声。
随即,他们手上的动作慢慢放得轻了些,清理了棺椁,还有两边耳室里面的陪葬品,都给拿了出来。
看到这些陪葬品,沈嫦茹的嘴角都冷了下来。
也太寒碜了。
最值钱的几样,还比不上她酒肆里一个月的收成呢。
姜氏嫁进沈家的时候,带着的可是足足上百万两银子的嫁妆,结果死了以后,安葬的地方看着还不错,也宽敞,可随葬的东西却这么少。
看来……
当初沈尚书是听了风水先生的话,将姜氏风光大葬不假,可这风光,到底是表面上的而已。
内里,是这般!
“沈尚书。”
沈嫦茹忍不下去,走到沈尚书面前,冷冷问道:“我娘亲的坟是被人盗过了还是怎的?随葬就这么点东西?”
“当初我从柳氏手里接过我娘嫁妆的时候,可丰厚得很呢,好东西多得是!”
“那些东西,原也不是沈家的,是姜家的。我娘人都死了,竟然连陪葬品都是这么吝啬的么?”
“我都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愿意给你五十万两银子当养老的钱了。”
“却没想到,当初你这般心黑,如此对待我娘!”
沈嫦茹是朗声说的。
周围还有围观的村民呢,他们这儿离京城可不近,马车两个时辰,走路那就得五六个时辰了。
那么远,可没多少人去过,自然也不晓得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现在沈嫦茹这么一说,他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指指点点了起来。
“当初沈夫人下葬的时候,我看着那样大的阵仗,还以为沈尚书多爱他的夫人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心也太黑了!你看那陶罐,跟我家用的都差不多。看来尚书大人家里也不富裕呀,跟咱们平头老百姓用一样的东西!”
“这哪能呀!别傻了,你刚刚没听沈姑娘说么?五十万两银子的养老费!啧,有这银子,盖什么样的墓不行呀!结果就这样!”
议论声弄得沈尚书脸通红。
他最在意面子,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不是我不肯给你娘。只是这件事……当初也不是我完全负责的。”
“说不准,是有人中饱私囊了!而且那个风水先生也说了,这陪葬的东西呀,也不用太贵重,免得引起贼人的惦记!”
“嫦茹,你不懂,就别乱说了!”
沈嫦茹并不搭理沈尚书这番说辞,只冷冷道:“是我不懂,还是你故意骗我?呵。沈大人,你还是扪心自问一下吧!”
她毫不客气,说完,就指挥着底下的人将棺椁扛到车上,再用厚厚的白布盖住,她要重新将她的娘亲风光大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