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林烬面无表情，五指收拢，将那封承载着未知信息的信笺握入掌心，旋即塞进怀中，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或解释的意思。
“是你的吗？”昭雪清冽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目光穿透昏沉的光线，钉在林烬脸上。
林烬迎着她的目光，深潭般的眼底波澜不惊：“故人。”
昭雪的眉头蹙得更紧，显然对这个模糊的答案并不满意，但她并未追问。
清冷的眸子在林烬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落在他肩头那己经愈合的旧伤位置，话锋陡然一转：
“那截笛子呢？”
空气瞬间绷紧。
胡铁山浑浊的眼珠也费力地转向林烬，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破旧的衣襟，浑浊的眼底深处，混杂着对那灵兵碎片本能的敬畏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林烬端起桌上不知何时放着的粗陶碗，碗里是浑浊的凉茶。
他仰头灌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粗粝的凉意。
“假的。”他放下碗，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或者，只是个引人厮杀的障眼法。”
昭雪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愕然，秀眉紧锁：“障眼法？多宝商行的拍卖，听雨楼一万三千两黄金……”
“钱？”林烬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冷到骨子里的弧度，仿佛在重复某个不屑的论断，“不过是张进场的帖子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昭雪和胡铁山，“真的灵兵碎片，岂会如此轻易现世？更不会引来如此…混乱的争夺。”
他意有所指，目光落在胡铁山枯槁的脸上。
胡铁山猛地咳嗽起来，枯瘦的肩膀剧烈耸动，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昭雪连忙起身，轻拍他的背心。
好一阵，老人才喘息着平复下来，灰败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他艰难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咳咳…金小子…说得对，也不全对…”胡铁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东西…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己经…把黑领镇这潭死水，彻底搅成了…血池！”
他枯瘦的手颤抖着，指向门外，仿佛能穿透这破败的门板，看到外面那波谲云诡的乱局。
“铁骨帮…没了，屠方那凶神…栽在了东郊…死得不明不白…地盘、人手，都被烈刀门…一口吞下！那个赵炎…被你一脚踹废了…但烈刀门…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有更老辣的人下来…姓周…周烈，是条真正的…毒火蛇！”
“漕帮…血手帮…那些平日里只敢在阴沟里…刨食的水耗子和亡命徒…现在都跳出来了！招人…开高价…发安家银子，都想趁着这乱局…从崩掉的盘子里…抢一块肉下来…”
胡铁山断断续续地说着，描绘着黑领镇此刻如同火药桶般的局面。
每一次停顿喘息，都让室内的压抑感更重一分。
林烬沉默地听着，兵煞元罡在胸口核心缓缓流转。
“灵兵碎片，虽罕见，”林烬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叙述，“但也不至于让烈刀门这等宗门如此下场。万蛇门还能说是为了三蛇会这个下属势力，烈刀门…图什么？”
胡铁山浑浊的老眼猛地抬起，看向林烬，里面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异于林烬的敏锐，也有深重的无奈，更有一丝被触及核心秘密的苦涩。
“图什么？”胡铁山嘶哑地重复着，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金小子…你可知…锻造一柄真正的灵兵…需要什么？”
林烬迎着他的目光，吐出两个字：“煞气。”
胡铁山点了点头，喘息着补充：“还有…最关键的时间！以及…铸兵师的秘法…和…命！”
“时间？”林烬眼中锐芒一闪。
“对…时间！”胡铁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线，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激动，枯瘦的手猛地拍在桌面上！
“砰！”
油灯的火苗被他这一拍震得剧烈跳动，光影在三人脸上明灭不定，映得胡铁山灰败的脸庞更添几分狰狞。
“赤霄烬天府…三宗五门…都在等！都在抢！抢的就是这…火烧眉毛的时间！”他因为激动，又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半年…咳咳…咳…只有…只有半年了！”
昭雪连忙再次抚拍他的后背，眼中忧色更浓。
胡铁山话语里透出的紧迫感，如同一根无形的线，瞬间绷紧了他的神经。
胡铁山好不容易压下咳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烬，仿佛要将他看穿，一字一顿，带着某种沉重的宣告：
“百、兵、大、会！”
这西个字如同带着千钧重量，砸在狭小的里屋，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似乎都为之一滞。
林烬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掀起了明显的波澜。
“百兵大会…是什么？”林烬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从此前吞噬人的记忆里只知道百兵大会，但这到底是什么，他却完全不了解。
油灯昏黄的光，将胡铁山沟壑纵横的脸映照得如同风干的橘皮。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破败的屋顶，投向了某个遥远而宏大的所在，带着敬畏，也带着一丝迟暮英雄的回望。
“那是……”他的声音嘶哑，却努力凝聚着最后的气力，试图描绘那难以想象的景象，“赤霄烬天府……百年一次的盛事……亦是……兵道的至高争锋！”
“地点…就在赤霄城……最中心的‘兵解台’！”胡铁山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仿佛在勾勒那传说中的宏伟之地，“那里……是上古神魔大战的遗迹……地脉深处……埋藏着亿万神兵魔刃的碎片……积累了万古不灭的……凶煞戾气！寻常铸兵师靠近都难……唯有百兵大会开启，由三宗五门……共同出手才能暂时压制……引动其中一丝……供人使用……”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大会……只有一条规矩！”胡铁山的眼中陡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混杂着向往与恐惧的复杂光芒，“引地脉煞气为炉……以自身心头精血为引……铸兵于兵解台上！兵器成时……必引天地异象！或雷火交加……或寒霜封天……或血光冲霄……”
“而最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力量，枯槁的手再次重重拍在桌上！
“能在兵解台上引动异象……将煞气据为己用者便是当之无愧的……”
“兵主！”
“兵主……”林烬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胸腔深处，兵煞元罡核心猛地一跳，晚星剑灵发出一声低沉而渴望的嗡鸣。
“兵主……”昭雪清冷的眸子也亮了起来，低语中带着巨剑门弟子对“兵主”称号本能的敬畏与向往，“得赤霄烬天府倾力供奉……地位……更在寻常宗门之主之上……”
“是啊……兵主……”胡铁山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疲惫和绝望取代，整个人在椅背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但是这，和如今争抢灵兵又有什么关系？”林烬不解地问道。
“兵解台，那是有命登上去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凶煞戾气的啊。”老胡幽幽地笑了。
“为了这‘兵主’之位，三宗五门……还有什么不敢做？还有什么不能争？”他灰败的脸上满是苦涩与洞悉世事的悲凉，“烈刀门……万蛇门……他们争的……哪里只是一块碎片？他们争的……是那兵解台上……一丝先机！是那三十年一遇一步登天的……通天路！”
“半年……只有半年……”胡铁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迟暮英雄的绝唱。
昏黄的油灯光晕里，尘埃无声浮动。
林烬沉默地坐着，指节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兵主……兵解台……引煞铸兵……天地异象……
父亲模糊的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晃动，那深夜里锻锤敲击的沉重回响，仿佛与这百兵大会的鼓点隐隐重合。
他摊开手掌，低头凝视。
掌心纹路深刻，指骨匀称有力，带着长期握锤留下的薄茧。
一丝凝练如实质、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暗金色气息，无声无息地自指尖吞吐而出，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致命的光泽。
兵煞元罡！
《葬兵经》赋予他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煞气？葬兵冢便是最大的煞气之源！时间？或许……他需要的，远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漫长。
百兵大会，赤霄城，还有九转还魂丹！
为了妹妹，不管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要去闯一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