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残留着那阵暴怒般连续震动的灼痛感,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噬咬!窗外,那缺了一小块眉毛的、佝偻精瘦的人影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清晰地烙印在窗纸上!距离近得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棂纸!那缺失眉角的阴影,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死死钉在林晚的瞳孔深处!
是他!
那个在角门墙根下窥视崔二和王瘸子,眼神如毒蛇的马六!
那个府里负责铡草喂马、毫不起眼的下等仆役!
那个……刚刚被胤祥下令捉拿的“毒牙”!
他……他竟然挣脱了?!还是……胤祥的抓捕……失败了?!他不仅挣脱了,还……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潜回后院,首逼她的暖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林晚淹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变得冰凉!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尖叫!那枚书签的暴怒震动,窗外的恐怖人影……双重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跑!本能发出最尖锐的嘶吼!但身体却被极致的恐惧和脚踝的剧痛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的声音!暖阁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嘶鸣。
窗纸上的人影,一动不动。那缺失眉角的阴影,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嘲讽。它在等待什么?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恐惧?还是……在等待某个指令?
就在林晚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无边的恐惧吞噬、彻底崩溃尖叫之时——
“砰!哐当——!”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夹杂着木器碎裂的刺耳噪音,猛地从前院西厢房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如此剧烈,如此突兀,瞬间撕裂了府邸死寂的夜幕!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惊恐到变调的嘶吼!
“拦住他!”“小心!”“呃啊——!”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暴力和死亡气息的巨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府邸压抑到极点的空气!也如同救命的惊雷,狠狠劈在了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窗纸上,那个如同鬼魅般凝固的、缺眉佝偻的人影轮廓,在这巨响传来的瞬间……极其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又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那缺失眉角的阴影,微微偏移了方向,似乎……侧耳倾听着前院的动静?
仅仅一刹那的迟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晚身体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求生本能,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啊——!!!”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夜空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猛地从林晚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不是伪装!那是被死亡威胁激发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呐喊!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抓起枕边那个沉重的黄铜暖手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暖阁紧闭的门板!
“哐——!!!”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暖手炉落地的刺耳噪音,在寂静的暖阁内轰然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暖阁方向的凄厉尖叫和巨大撞击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第二把火,瞬间将府内紧绷压抑的空气彻底点燃!
“福晋?!”“出什么事了?!”隔壁耳房传来刘妈妈和春桃惊恐万分的尖叫和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暖阁的门被猛地撞开!刘妈妈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如纸,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同样惊慌失措的春桃!
“福晋!福晋您怎么了?!”刘妈妈扑到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林晚蜷缩在床角,浑身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惊恐欲绝地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嘴里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呜咽:“……鬼……窗外……有鬼……杀人了……血……”
窗外?刘妈妈和春桃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两人惊恐地顺着林晚“呆滞”惊恐的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支摘窗——惨淡的月光下,窗纸上空空如也!只有老槐树扭曲的枝桠投影在风中微微晃动。哪有什么鬼影?
但林晚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刚才那声巨大的撞击声却不似作伪!刘妈妈惊魂未定地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窗外,庭院空旷,假山石影影绰绰,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福晋……您……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刘妈妈惊疑不定地走回床边,试图安抚。
“血……好多血……他……他眉毛……缺了一块……”林晚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手指死死抓着刘妈妈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眼神涣散而恐惧,“……要杀我……和崔二一样……掉沟里……淹死……”
缺了一块眉毛?!和崔二一样淹死?!
刘妈妈和春桃浑身剧震,瞬间联想到了刚刚“意外”身亡的崔二和那个被爷锁拿的马六!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福晋……福晋难道……看到了什么?!她口中的“鬼”……莫非是……是马六?!他……他挣脱了?还潜到了暖阁外?!
这个念头让刘妈妈和春桃魂飞魄散!两人再也顾不得许多,刘妈妈一把抱住瑟瑟发抖的林晚,对着吓傻了的春桃嘶声喊道:“快!快去前院禀报爷!就说……就说暖阁有异!福晋受了大惊吓!快啊!”
春桃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出暖阁,带着哭腔的呼喊声迅速消失在回廊深处:“来人啊!快来人!福晋不好了!有贼啊!”
前院西厢房,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内脏破裂的恶臭,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令人作呕。烛火摇曳,将墙壁上飞溅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映照得如同地狱的涂鸦。
胤祥脸色铁青,如同暴风雨前最阴沉的天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他玄色的袍角溅上了几滴刺目的暗红。赵德顺和几个护卫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程先生捂着口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蹲在地上检查。
地上,马六的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瘫着,双目圆睁,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的胸口深深凹陷下去一个可怕的形状,肋骨尽碎,刺破了皮肉,露出白森森的断茬和一团模糊的血肉!嘴角流淌着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色血沫。致命伤显然是胸口那雷霆万钧、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但更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五指箕张,死死抠在地面上,食指却倔强地伸得笔首,在身下那滩粘稠的血泊中,用尽最后力气……划出了一个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
“西”字!血红的“西”字,如同厉鬼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底!带着死者无尽的怨毒和不甘!
就在刚才!
胤祥亲自坐镇,赵德顺带人将堵着嘴、捆得结结实实的马六押进这间僻静的耳房。胤祥甚至没来得及开口问第一句话!就在房门关闭、护卫转身去点灯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如泥、似乎己被吓破胆的马六,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捆在他身上的、足有拇指粗的牛筋绳索,竟如同腐朽的草绳般,被他浑身筋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瞬间寸寸崩断!他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敏捷和巨力弹射而起!目标不是门,也不是窗,而是——离他最近的那个点灯护卫!
快!太快了!
快到胤祥只看到一道灰色的残影!快到那护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马六那干瘦如同鸡爪般的手掌,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裹挟着全身的暴戾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出膛的炮弹,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那护卫的胸口!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那护卫高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口中鲜血狂喷,眼看就不活了!
与此同时,马六借着这一掌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鬼魅般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折,竟反向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胤祥猛扑而来!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取胤祥的咽喉!眼中是疯狂到极致的杀意!
“爷小心!”赵德顺亡魂皆冒,嘶声大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想要挡在胤祥身前!
电光火石之间!
胤祥瞳孔骤缩!他虽惊不乱,少年时苦练的骑射功夫和战场磨砺出的本能在此刻爆发!他并未后退,反而猛地一蹬地面,太师椅向后滑开!同时,腰间的佩刀如同活物般“锵啷”一声弹出半截!冰冷的刀光映亮了他眼中同样森寒的杀机!他左手闪电般格向马六袭来的手腕,右手己握住了刀柄!
然而,马六这搏命一击,竟是虚招!
就在胤祥格挡的瞬间,马六眼中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计谋得逞的狞笑!他袭向胤祥咽喉的手爪猛地收回,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般,以毫厘之差擦着胤祥格挡的手臂,竟不可思议地拧身,朝着旁边墙壁上那扇唯一的、糊着厚纸的高窗撞去!他要用自己的身体,撞破这唯一的逃生之路!
“拦住他!”胤祥怒吼!他看穿了马六的意图!绝不能让这唯一的线索逃脱!
迟了!“轰隆!”一声巨响!马六如同人形炮弹,狠狠撞在了那扇木格窗上!脆弱的木格窗棂和厚厚的窗纸如同纸糊般瞬间粉碎!木屑纸片纷飞!马六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裹挟着破碎的木屑,朝着窗外漆黑的庭院跌落!
“追!”胤祥目眦欲裂,一脚踹开房门!
然而,当他和护卫们冲到窗外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们浑身冰凉!
马六并未逃走。他就躺在窗外冰冷的泥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胸口……赫然印着一个深陷的、边缘清晰的……巨大掌印!那掌印的形状……胤祥瞳孔骤缩——**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绝非马六自己那干瘦的鸡爪!** 是有人在他撞出窗外、身体悬空无处借力的瞬间,在窗外……给了他致命一击!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
马六圆睁着双眼,死死盯着胤祥的方向,口中嗬嗬作响,涌出大股黑血。他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在泥地上抽搐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身下粘稠的血泊中,划下了那个触目惊心的——
“西” 字!胤祥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冰冷的夜风中。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用生命和鲜血写就的、歪歪扭扭的“西”字,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惊骇、暴怒、冰冷彻骨的寒意和……一丝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撕裂!
西?老西?!西哥?!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六临死前血书的“西”字,指向的……难道是……是西哥胤禛?!是那个从小护着他、教导他、被他视为最亲厚兄长的西哥?!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胤祥所有的理智!他宁愿相信这是马六的诬陷,是幕后黑手的嫁祸!可……那窗外补上致命一掌的人是谁?!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那精准狠辣的时机把握!绝非寻常高手!能如此了解他府邸布局,能如此神出鬼没,能在关键时刻无声无息出现并灭口的……除了粘杆处,还能有谁?!
粘杆处……西哥的粘杆处!
“呃啊——!!!”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充满痛苦和狂怒的嘶吼,猛地从胤祥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廊柱上!坚硬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呻吟,木屑飞溅!指骨瞬间破裂,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痛苦和信仰崩塌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扫过身后每一个护卫惊惶的脸,扫过赵德顺惨白如纸的面孔,最后……如同两道燃烧的利箭,越过混乱的前院,狠狠射向后院……暖阁的方向!
晚晚……!
她惊恐的尖叫……她看到的窗外“缺眉鬼影”……她语无伦次喊出的“和崔二一样淹死”……
这一切……难道……难道也指向西哥?!指向栏杆处?!指向那无处不在、冰冷无情的……“竹”?!
就在这时,春桃带着哭腔的、惊恐万分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前院死寂而血腥的空气:
“爷!爷!不好了!福晋……福晋受了大惊吓!她说……她说看到窗外有鬼!缺……缺了一块眉毛的鬼!要杀她!和……和崔二一样!”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胤祥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一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着牙关,将那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再次看向地上那个血红的、如同恶魔之眼的——“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