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顾王府的练武场上,谢昭懿今日格外用力,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烦闷都发泄在这剑招之中。
“手腕再压低三分。”顾京墨站在一旁指点,白衣胜雪,在晨光中宛如谪仙。
谢昭懿依言调整姿势,剑锋划过空气,发出“嗖”的破空声。
她己经连续练了两个时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仍不肯停下。
顾京墨突然伸手,稳稳握住她的手腕:“再练下去会伤到筋骨。”
谢昭懿挣了挣,没挣脱,只好作罢。
她接过顾京墨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随口问道:“夫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顾京墨沉默片刻,眸色微沉:“刚收到消息,刘雪兰...自缢了。”
“什么?”谢昭懿手中的帕子飘落在地,她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顾京墨弯腰拾起帕子:“消息今早才传到上京。”
谢昭懿眉头紧锁:“刘墉派人杀的?”
顾京墨摇头:“据说是自缢,现场留有遗书。”
谢昭懿抿着唇,心中疑窦丛生。
刘雪兰为何突然自尽?若说是畏罪,为何不在刑狱当日就自我了断?
若说是被灭口,又为何要伪造自缢的假象?
“我要去刘府看看。”她突然说道。
顾京墨眉头微蹙:“不妥。”
“我自有分寸。”谢昭懿己经转身去拿外袍:“白日里人多眼杂,我夜里去。”
顾京墨知道拦不住她,只能轻叹一声:“小心行事。”
夜幕降临,刘府门前白幡高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谢昭懿一身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轻巧地翻过院墙,落在内院的一棵老槐树上。
府中一片肃穆,仆人们低头匆匆走过,脸上带着真实的悲痛。
谢昭懿悄无声息地在树影间移动,向主院方向摸去。
灵堂设在后院,刘雪兰的棺椁己经入殓,只等择日下葬。
谢昭懿躲在廊柱后,看见刘墉独自站在灵前,背影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雪兰...”刘墉的声音沙哑破碎:“为何如此...”
他颤抖着手抚过棺木,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谢昭懿从未见过刘墉这般模样,朝堂上那个精明强干的户部侍郎,此刻只是一个失去至亲的普通老人。
“是为兄对不起你...”刘墉的声音哽咽:“若当年不逼你入宫...你无奈之下嫁给林宪!又怎会……”
谢昭懿心头一震。
刘雪兰差点入宫?这是她从未听闻的秘辛。
刘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颤抖着在烛火上点燃:“你放心...为兄一定会护住那两个孩子...不会让他们重蹈你的覆辙...”
信纸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刘墉的眼泪滴落在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谢昭懿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许久,刘墉才踉跄着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灵堂。
谢昭懿又在暗处等了片刻,确认无人后,才悄悄靠近炭盆,试图从灰烬中找出只言片语。
可惜信纸己经烧得彻底,什么都看不出了。
离开刘府,谢昭懿的心绪比来时更加混乱。
刘墉的悲痛不似作伪,他对刘雪兰似乎并非胁迫,而是真心爱护。
那么刘雪兰为何要自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回到长公主府,谢昭懿屏退所有丫鬟,独自坐在窗前出神。
月光如水,洒在案几上,映出她紧锁的眉头。
“一切都错了...”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原本她以为刘墉胁迫刘雪兰,利用她控制林家。
可今晚所见,分明是刘墉在竭力保护妹妹和她的孩子。
那么刘雪兰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必须去江南查个明白。”谢昭懿下定决心。但母亲绝不会同意她涉险,唯有...
翌日清晨,谢昭懿早早等在养心殿外。
皇上一散朝,她就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甜甜地唤道:“皇舅舅!”
皇帝见是她,严肃的面容顿时柔和下来:“昭昭怎么来了?”
谢昭懿挽住皇帝的手臂,撒娇道:“皇舅舅,昭昭想去江南游玩!母亲不让!”
皇帝失笑,拍了拍她的手:“朕的皇妹还是这般事事小心。无妨,朕派人与你一起。”
谢昭懿眼睛一亮,随即又故作犹豫:“皇舅舅,昭昭只是想单纯去游玩...”
“朕让锦衣卫指挥使沈炼保护你。”皇帝不容置疑地说。
谢昭懿心里一沉。
沈炼是锦衣卫头子,若他跟着,她还怎么暗中调查?
连忙摆手道:“皇舅舅,沈大人事务繁忙,不必了,昭昭带侍卫去一样的!”
皇帝摇头:“这可不行。若你有个差池,莫说你母亲,就是朕也无法对谢家忠烈交代!”
谢昭懿垂头丧气,正绞尽脑汁想对策,忽听殿外传来通报:“顾王求见。”
顾京墨一袭朝服入内,行礼后首入主题:“皇上,江南各地贪污腐败严重,臣愿带钦差令前去探查。”
皇帝沉吟片刻:“江南自先皇在世就是肥沃之地,可也正是因为肥沃,官员腐败。既如此...”
他看了看谢昭懿,笑道:“让昭昭跟着你吧,也算有个照应。”
谢昭懿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显,乖巧地行礼:“谢皇舅舅!昭昭肯定不给顾王添乱!”
顾京墨看了一眼谢昭懿,郑重承诺:“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离开养心殿,谢昭懿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小声道:“夫子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忙?”
顾京墨目视前方,唇角微扬:“郡主的心思,不难猜。”
谢昭懿心头一暖,正想说什么。
却见顾京墨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郡主,此去江南凶险万分,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我明白。”谢昭懿郑重点头:“刘雪兰的死,林家那两个孩子的下落,还有...”
她顿了顿:“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顾京墨深深看了她一眼:“郡主变了。”
“嗯?”
“不再是那个只会撒娇耍赖的小丫头了。”顾京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赞赏。
谢昭懿一怔,随即莞尔:“人总会长大的。”
尤其是在经历过那样的噩梦后。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昭懿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江南之行,或许能解开许多谜团,也或许...会揭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