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堂屋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光线昏暗,神龛上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牌位前摆着一本厚厚的、红色塑料封皮的《毛主席语录》,语录本上落满了香灰。
瘸腿侄子张建军穿着一身崭新的、不合身的藏蓝色涤卡中山装,局促不安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那条打着石膏的腿僵硬地伸着。他眼神躲闪,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目光不时瞟向坐在他对面、脸色煞白的小丽。
张科长(现在应该叫张主任了)端着白瓷茶缸,慢悠悠地吹着浮沫,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梅母张桂芬则站在小丽身后,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桂芬啊,” 张主任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咱们两家结亲,是好事。建军这孩子,虽然腿脚……嗯,有点不方便,但心是好的,工作也体面(指打字员)。就是吧……”
他放下茶缸,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小丽纤细的腰身,“这身子骨,看着有点单薄。我们老张家三代单传,这传宗接代可是头等大事。总得……验验看,是不是好生养吧?”
“验……验什么?” 梅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建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摸摸……摸摸骨盆……看看宽窄……” 他的眼神像黏腻的毒蛇,在小丽身上游移。
“放屁!” 小丽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红,“张建军!你把我当牲口吗?!还摸骨盆?!你休想!”
“小丽!坐下!” 梅母带着哭腔呵斥,又转向张主任,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主任……这……这不太合适吧?孩子们还没……”
“有什么不合适?” 张主任脸一沉,打断梅母,“这是老规矩!也是为你们家小丽好!万一不能生,以后在婆家怎么立足?” 他对着张建军使了个眼色。
张建军拄着拐杖,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带着一种猥琐的急切:“小丽……让我……让我摸摸……就一下……”
就在这时,梅母端着茶壶,想给张主任添水缓和气氛。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滚烫的茶水一下子泼洒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张建军那条打着石膏、伸得老长的伤腿上!还有一部分,泼在了他裤裆位置!
“啊——!” 张建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滚烫的茶水透过石膏和裤子的缝隙渗进去,烫得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抱着腿又蹦又跳(单腿跳),狼狈不堪。
“对不起对不起!” 梅母慌忙放下茶壶,想去擦拭。
“滚开!” 张建军疼得龇牙咧嘴,一把推开梅母。
小丽看着眼前这荒唐而屈辱的一幕,看着张建军那猥琐狼狈的样子,看着母亲惊恐无助的脸,看着神龛上那本落满香灰的《毛主席语录》,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验你祖宗!” 她嘶吼一声,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猛地冲上前,双手抓住沉重的供桌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一掀!
“哗啦——哐当——!”
供桌上的香炉、烛台、供果、还有那本厚厚的《毛主席语录》,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香灰弥漫!沉重的《毛主席语录》硬壳书角,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张建军那条打着石膏的伤腿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脆响!
石膏腿应声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啊——!我的腿!我的腿!” 张建军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抱着裂开的石膏腿瘫倒在地,痛苦地翻滚。
堂屋里一片狼藉。张主任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铁青的狰狞。他指着惊呆了的梅母和怒视着他的小丽,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刺骨的字眼:
“好!很好!梅小丽!你有种!明天!供销社开除你爹的通知书就到!你们梅家,等着喝西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