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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岳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凌天身上。前哨站简陋的“会客”区域（不过是一处稍宽敞、铺着兽皮的石室）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摇曳的油灯光芒在石长老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压抑了数十年的悲愤与质询。
“来自天空灯塔的旅人，”石长老的声音苍老却带着金石之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凌天的心头，“你们推翻了摩根·斯特恩和查尔斯的暴政，揭露了生命熔炉的罪恶，这很好。但‘光影之主’…这个笼罩在灯塔上空数十年的谎言，它的根，不仅仅扎在灯塔的钢铁里，更深深扎在我们这些‘地面遗民’的血肉和白骨之中！”
他微微抬手，身后一名沉默的“星火”战士捧上一个陈旧的金属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件触目惊心的物品：
一件染满暗褐色血污、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尘民编号布，编号依稀可辨：7791。
一块扭曲变形、刻有残缺光影纹章的金属身份牌。
一卷保存完好的、旧世界制式的数据磁带，标签上写着：“地面据点清剿记录 - 净尘行动”。
几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简陋但生机勃勃的地面营地，人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下一张，则是营地化为火海，穿着灯塔城防军旧式制服（带有明显光影会标志）的士兵冷漠地举枪，地上倒伏着平民的尸体；最后一张，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被投入巨大的焚化炉，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摩根·斯特恩和年轻许多、眼神狂热的查尔斯！
“7791号，”石长老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他指向那块染血的编号布，“他叫阿木，我的…孙子。十二年前，他在‘净尘行动’中，被你们灯塔的光影会猎杀队抓走，罪名是‘污染源质’、‘抗拒神恩’！
就因为他为了保护营地里的孩子，用自制的武器击伤了一名试图强掳儿童的猎杀队员！”老人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
“还有他们！”他指向照片上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平民，“‘晨曦’营地，一百七十三口人！仅仅因为他们拒绝向灯塔‘上供’源质结晶，拒绝信奉光影之主，就被摩根和查尔斯定为‘异端’，整个营地被屠戮殆尽！妇孺不留！尸体被投入熔炉，美其名曰‘净化’！这些，就是你们灯塔‘光影之主’荣光下的累累血债！”
石长老拿起那卷数据磁带，目光如炬：“这里面，记录着光影会‘净化部队’历次行动的‘功勋’！超过二十个像‘晨曦’这样的小型地面据点被彻底抹去！
数千名我们的同胞被屠杀、被掳走成为‘燃料’！这就是你们灯塔维持‘纯净’、供奉‘神明’的代价！用我们地面人的血与命！”
沉重的历史真相，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凌天虽然知道光影会的黑暗，但如此系统、如此大规模、如此针对性地对地面同胞的灭绝行动，依然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愤怒和愧疚。他仿佛看到了摩根和查尔斯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用光影之主的谎言粉饰着滔天罪恶。
“石长老，”凌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坦荡而沉痛，“我代表灯塔，向您，向所有在‘净尘行动’和光影会暴行中受害的地面同胞，致以最深切的歉意和无尽的忏悔。
这份血债，灯塔无法否认，更无法偿还。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和马克所领导的新灯塔，己彻底埋葬了光影之主这个谎言，推翻了三大法则，终止了生命熔炉！我们寻求与地面同胞的联合，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这是人类在玛娜生态下延续的唯一希望！
我们愿意用行动证明，新的灯塔，与摩根、查尔斯时代的灯塔，截然不同！”
“行动？”石长老的目光扫过医疗区内沉睡的小禾，又回到凌天脸上，“救治一个孩子，是善举。
但一个孩子的生命，如何能抵消数千条冤魂？如何能保证，当灯塔再次面临存亡危机时，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将屠刀指向地面？
光影之主的谎言虽破，但滋生它的土壤——那将同胞视为工具的傲慢与恐惧，是否真的从灯塔根除了？”他的问题尖锐如刀，首指人心。
凌天正要回答，医疗区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嗡——！
小禾身上连接的生物仪器屏幕，原本相对平稳的波形陡然变得剧烈波动起来！代表她新生“源质之芽”的绿色光点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更令人心悸的是，仪器检测到一股强大而狂暴的、带着冰冷吞噬气息的幽蓝源质，正从小禾体内深处爆发出来，疯狂冲击着刚刚构建起来的脆弱平衡！
“是君王源质！”白月魁瞬间出现在小禾床边，脸色剧变，“她体内残留的、来自核心引导的君王级源质碎片失控了！在吞噬她的‘芽’！”
凌天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冲进医疗区，生命感知全开。只见小禾体内，那株好不容易被激活的、嫩绿的“源质之芽”，此刻正被几缕狂暴的幽蓝能量死死缠绕、侵蚀！
那幽蓝能量充满了君王级特有的冰冷、霸道和吞噬本能，虽然微弱，但对小禾脆弱的生命本源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压制它！用你的‘回响’！”白月魁低喝，翠绿的光芒再次亮起，试图护住那株摇摇欲坠的嫩芽。
凌天不敢怠慢，立刻将自身平和的“生命回响”源质注入小禾体内，试图包裹、安抚、驱散那几缕暴走的君王源质。
然而，那君王源质碎片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对凌天的安抚极其抗拒，甚至反过来试图吞噬凌天的源质！两股强大的源质在小禾脆弱的体内激烈交锋！
“呃！”小禾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鲜血！仪器警报声更加凄厉！
“不行！它们同源！你的‘回响’反而刺激了它们的活性！”白月魁立刻发现症结，“必须隔绝！或者…强行剥离！”
强行剥离？那无异于对小禾本源的二次重创！凌天心急如焚。他尝试变换源质频率，模仿白月魁那种精妙的翠绿波动，试图“疏导”而非“对抗”。
但仓促之间，谈何容易！狂暴的君王源质在小禾体内左冲右突，她的生命体征急速下滑！
石长老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凌天脸上毫不作伪的焦急与全力以赴，看着白月魁额头的汗水，看着仪器上那代表生命流逝的残酷曲线。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有对同胞后代的痛惜，有对凌天力量的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个灯塔人此刻表现的审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天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石长老展示的那张“晨曦”营地化为火海的照片！那些无辜者的绝望与怨恨！这与君王级核心内的怨念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分散、更加…纯粹！
“怨恨…恐惧…绝望…这些负面情绪是君王源质的养料…那么…”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浮现！
凌天猛地收回所有用于“安抚”的源质，转而将自己的生命感知高度凝聚，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精准地刺入小禾体内那几缕狂暴的君王源质碎片中！他没有传递安抚，而是传递了一幅幅强烈的情感画面：
——广场上尘民们得知亲人被当成燃料时的悲愤哭喊！
——医疗区里“燃料”同胞们枯槁身躯上的针孔与绝望眼神！
——石长老展示的“晨曦”营地照片上，那冲天火光和遍地尸骸！
——还有…光影会教士埃蒙那狂热的、扭曲的面孔！
他将这些由光影会暴行和灯塔旧秩序罪恶所滋生的、最纯粹、最强烈的负面情绪——悲愤、绝望、痛苦、怨恨——如同浓缩的毒药，首接灌注入那几缕君王源质碎片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充满吞噬欲望的君王源质碎片，在接触到这浓缩的、源于人类自身被压迫而产生的极端负面情绪时，如同被泼了强酸的冰块，瞬间剧烈颤抖、萎缩！
它们像是遇到了某种“天敌”或“过载的养料”，内部的冰冷意志被这更强烈、更“新鲜”的怨恨冲击得支离破碎！幽蓝的光芒迅速黯淡、崩解，化作无害的源质粒子逸散开来！
缠绕在“源质之芽”上的死亡枷锁，解除了！
白月魁立刻抓住机会，翠绿光芒大盛，全力修复被冲击的嫩芽，引导它重新稳定。小禾的抽搐停止了，呼吸虽然微弱，却重新变得平稳。仪器上疯狂的警报声终于停歇，转为相对平稳的提示音。
凌天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如纸，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和刚才那种“情感注入”带来的反噬让他头痛欲裂。但他顾不上自己，紧张地看向白月魁。
“暂时…稳定了。”白月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她看向凌天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深沉的探究和…震撼。他刚才做了什么？那种瞬间击溃君王源质的手段，闻所未闻！
石长老缓缓走进医疗区，看着病床上呼吸平稳的小禾，又看看疲惫不堪的凌天。老人沉默了许久，那沉重的、充满历史血泪的质询氛围，似乎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救治冲淡了些许。
“你刚才…做了什么？”石长老的声音低沉，不再是质问，而是探究。
“我…利用了仇恨。”凌天抹去嘴角因精神力透支而溢出的鲜血，声音沙哑，“光影会的暴行滋生的仇恨…那也是玛娜生态的养料，但或许…也能成为它的毒药。”
他坦然地看向石长老，“石长老，灯塔的过去沾满了无法洗刷的血污。我无法替摩根和查尔斯赎罪，但新的灯塔，愿意成为对抗玛娜生态的剑与盾，愿意用行动去守护像小禾、像‘晨曦’营地那样无辜的生命。
这并非交易，而是我们…作为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唯一的选择。请给我们一个证明的机会。”
石长老的目光在凌天苍白的脸、小禾平静的睡颜、以及白月魁若有所思的神情间缓缓移动。前哨站内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沉重的历史与新生的希望，在这片废墟之下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