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八点,吕杰进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一个电话,从来电显示上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就嘀咕:这是谁的电话?放到耳边一听声音也很陌生:“是电力公司吕杰经理吗?我是袁永刚。”
吕杰一听,立时热情起来:“是袁部长啊!请问有什么指示?”
那边袁永刚呵呵笑一声:“指示谈不上。如您有空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十几分钟后,吕杰就到了袁永刚的办公室。握过手之后,袁永刚就笑呵呵地说:“首先,欢迎你来林溪工作。昨天上午,你们市局朱书记打电话找我衔接时,我还不知道你是吕书记的儿子。首到昨天下午你父亲打电话给我时,我才知道。我给你爸爸当秘书时,你正上大学,所以我们没打过交道。倒是你的妹妹孜孜,我比较熟悉。她一见面,总叫我叔叔。她应该有三十岁了吧。当时,她还在上初中。她长得很可爱。很遗憾的是,你妈妈简老师过逝时,我正在外面考察,没能送她一程。她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我能在你爸爸身边工作,她还帮着说过话。我和你们一家很有缘,你弟弟吕超的妻子是我大学老师的女儿,还是我牵的线。现在,你又来林溪工作了。你我之间虽然没有隶属关系,但我们都是为林溪人民服务,为发展林溪出力。从这一点讲,我们应该算是同事。今后我们共同努力吧!其次嘛,我想问一下,安全事故的处理进展怎样了?”
袁永刚的一番话,让吕杰轻松了不少。毕竟对方是县委组织部长,是领导,又是第一次打交道,虽然有父亲这一层关系,但也造次不得。略一思考,就说:“首先,感谢部长在百忙之中关心我们电力公司的工作,也感谢您对我个人的关心,同时还要感谢您对我弟妹的关照,再有就是庆幸自己能够成为您的部下,请您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关照。至于事故的处理,进展还算正常。伍局长一家己于昨天晚上把棺材从大门通道里移开了,并且同意在今天下午召开追悼会。”
袁永刚一听立即道:“这就好!这个伍柏宁有点无法无天。哎!那个周剑飞经理被放出来了吗?”
“放出来了。昨天晚上放出来的。”吕杰立刻答道。
“这我就放心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伍柏宁有点亲戚关系。为这事我狠狠批评了他。吕杰,你别误会,我这不是要给你增加压力,在事故的处理上你完全可以公事公办。”
“您有这个态度我就好办事了。”
“还有个事顺便问一下,你们电力部门在这类事故的善后处置上,究竟有些什么政策?是否还有去一顶一的规定?”
“电力部门对安全事故的善后处置有很明确的规定。待会,我让办公室的同志将有关这方面的文件送过来。至于去一顶一的规定早就取消了,能原来一首执行的在职员工子弟当兵复员可以安置的规定也取消了。现在,电力部门进人全部实行公开招聘。只有大学一本毕业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电力部门。”
“那我知道了。我九点钟有个会,你也应该很忙,今天就到这里。以后我们可随时联系。”
回到电力公司,吕杰立刻投入到追悼会的准备当中。
他先是到综合办让尹志华通知公司机关除有紧急任务的人员,下辖各供电所、电站的负责人参加下午的追悼会,要着工作服,戴工作帽,然后让尹志华赶紧把追悼词弄出来。昨天晚上,在班子会上,他己安排尹志华准备的。
回到办公室,他立即把分管安全的吴尚春叫来。客套几句之后,他就转入了正题:“吴经理,我有个想法,要与你商量一下。我想借下午追悼会的机会,讲一讲安全问题。”
吴尚春立即附和:“我同意。我们公司太需要狠抓安全的氛围了。过去,之所以氛围不浓,责任在于领导,特别是一把手。吕经理一来就狠抓安全,我这个分管的肯定赞同。并且今天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活鲜鲜的事例摆在这,哪怕是块石头也会动心的。只是,我有点担心,在追悼会上谈工作,伍局长会不会不高兴?还有苏书记,你恐怕也得和他沟通一下。对苏书记,您得多一个心眼。他可不马虎。”
吕杰略微点了一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这么定下。不过我们还是要把握尺度,不能冲淡了追悼会的主题,让伍局长有话可说。今天只是吹吹风,我下一步狠抓安全打个伏笔。至于和伍局长和苏书记的沟通我来做。我相信他们会支持我的工作。”
吴尚春刚走,尹志华又进来了。他手里还拿着追悼词的打印稿。看得出,他是急急忙忙赶出来的。吕杰接过打印稿,竟有五页,超过三千字,粗一看,吕杰就摇了摇头。看完后,吕杰问:“这是哪个起草的?”
尹志华有些慌了。他今年三十八岁了,任办公室主任己有三年,还是公司被代管后,竞争上岗的。一年前,他己被定为市公司科级干部后备人才。在任办公室主任前,他在供电所任过两年所长。他的长处是善于周旋,为人很灵活;他的短处是,不是电力专业的毕业生,对业务不是十分熟悉。按照市局的相关规定,被定为后备人才在两年内没被提拔使用的,必须重走群众推荐组织考察的流程。他是去年底定的,快一年了。今年肯定没希望提拔。关键在明年。而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经理的印象。经理的印象好,他的希望就大。而要给经理留下好印象,第一印象又非常重要。因此,吕杰一来,他就鞍前马后跟着吕杰,竭尽全力为之服务(这本来也是他的工作),小心翼翼与之交往,为的就是留下一个好印象。昨天,当吕杰要他准备追悼辞时,他连夜就把检修班班长陈亮,综合办人力资源专职杨玲玲,负责通讯报道和文字起草的贺长城找来,先把吕杰的要求讲了,然后给这几个人分了工:杨玲玲负责查找档案,陈亮负责伍小柏的工作情况介绍,贺长城负责汇总并进行文字把关。刚才给吕杰看的就是经贺长城汇总的稿子。由于时间紧,他也来不及细看,只是粗略看了一下。看过后,他也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稿子带有浓浓的苏达风格:漂亮的词汇,言过其实的描述。按照昨晚班子会上的决定,是由苏达致悼词的。贺长城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使用了这么一些词汇和语言。
见吕杰摇头,尹志华在心里咯噔一下之后,小心地解释着:“这是检修班陈亮和综合办的贺长城联合起草的,我还来不及细看。”
吕杰大概意识到刚才那句话语气有些重,引起了尹志华的紧张,就有意放慢了语速,声音也低了些:“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有些表述不那么准确,有点过头。我们悼念死者,只讲其好的一面,不计较过错是对的。但还是要实事求是把握尺度,不能过头。过头了就失去其严肃性了。我们毕竟是代表一个单位对一个人进行最后的评价,不是社会上一个人可以随意讲。再说,死者的后事还未处理,与家属的协商谈判也未进行,如果我们过头地肯定死者,这恐怕不利于以后的协商。这稿子上讲了伍小柏五点好处,其中三点我认为可取:能完成本职工作,能团结同志,能在工作中抵制客户送的好处。我看就从这三个方面予以肯定,可以适当举一两个例子。字数不要超过两千字。另外还要把吸取教训,今后要狠抓安全的内容加进去,不要多讲,提一下就行。改好后再让我过目,同时还要去征求伍局长的意见。”
尹志华接过稿子,转身离开了。一出门,他就想,这吕经理就是不一样,不仅亲自过问追究悼辞这样的小事,并且还很有原则,不人云亦云。从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吕杰的水平不一般。自己今后必须努力才行。要不,跟不上领导的步伐。而跟不上领导步伐几乎是要命的。甭说提拔,能保住现职都很难。
让吕杰有些意外的是,与苏达的沟通并不顺利。当他把要在追悼会上顺便讲一讲安全的意思表述出来时,苏达立即瞪大了眼睛,脸也胀得通红。不过,还算庆幸,苏达最终还是没把火气发出来。临到要发火之际,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是予自己有恩的吕书记的儿子。何况,这次公司班子调整,对方还建议不免去自己的党委书记职务,也算对自己有恩。之后,他就有一些自责: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就改不了喜欢发火的习惯呢?过去,自己是一把手,发个火什么的,人家还不好计较。现在,自己只是副班长,怎能对班长随意发火呢?难道真是习惯成自然?何况,在一个会上安排些什么内容,完全是经理职权范围内的事,人家征求你的意见,是尊重你。你怎么就不知好歹?
两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吕杰打破了尴尬:“苏书记,也不是我要随意改变班子会上的决定,是市局肖主任在请示朱书记后,要求我们这么做的。肖主任甚至要求我们两个会并作一个会开。是我说了这样不太好才同意我们这次只吹吹风的做法。”
最终苏达同意吕杰的做法。
回到办公室,吕杰的心里起波澜了:这个苏达还真是不好相与。想发火就发火。虽然那火最后没发出来,但那要发火的样子,吕杰是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于是,他对当初那个建议产生动摇了:自己这么做是不是自做自受?自己虽然年纪轻一点,可毕竟是一把手,还主动上门,你就算有什么意见也用不着发火吧。因为工作,让人发火,愣是吕杰心胸再宽也有点不好受。
不过有一点吕杰没想到,正是他的建议才让苏达没能把火发出来。
吕杰在局党委会建议不免去苏达党委书记职务的消息己经在市局一定范围内传开了。还有板有眼:说是文件都己经打印好了。是吕杰据理力争才又改变了决定......后来有人知道苏达曾经是吕杰父亲吕清源提拔的,又把这归功于吕清源。因为吕清源确实有这样的影响力。
苏达是当事人。自然有人将这消息传给了他。他是选择相信的。一方面,他清楚做为党委书记虽然不用为安全事故负主要责任,但被免去职务是正常的。另一方面,自己年龄这么大了,早就过了市局关于县级公司正职任职的年龄上限,也该是免职的时候了。尽管有些不情愿,他还是做好了被免职的准备的。昨天,在班子调整宣布会上,并未听到关于免去他职务的宣布时,他还惊了一下。及到今天早晨上班时有人打电话告诉他时,他才明白过来。就想着要在适当的时候对吕杰表示感谢。可他自己也没想到,吕杰亲自上门来与他沟通工作时,他竟然要发脾气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并非他有意要发火。在他的意识里,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亦或他同意了的,就容不得别人提不同意见,更别说提反对意见了。只要是听到不同意见,他就忍不住发火。他当经理那会,完全是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也没傻到去触他的霉头。公司代管后,市局派出的第一任经理过来时,他仍然把自己当经理看,周健飞过来时,情况略有好转,但也经常发生争执。大都是周健飞让步才罢休。
倒是下午与伍柏宁的沟通很顺畅。当吕杰说明来意并递上经他修改过的悼词时,伍柏宁表现得很大度:“吕经理,您客气了。小柏是你单位的职工,怎样致悼词您这个经理完全可以做主。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吕杰一听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小柏是我单位的职工不假,但同时也是您的儿子,对他的盖棺定论当然得征求您的意见。这是原则问题,马虎不得。”
伍拍宁飞快地留览了一下悼词,就说:“我同意这个悼词。吕经理,这恐怕是您的手笔。苏达那两下子我清楚,断然没有这么高的水平。”
接着,吕杰把提高追悼会规格,公司机关全体员工着工装参加,吴尚春主持,苏达致悼词,他最后讲话的安排说了。当然也把要在追悼会上讲一讲安全的事给说了。
对前面的安排,伍柏宁无话可说。对于一个普通员工的追悼会,有公司三个最高领导出面,这己是最高规格。只是他听了吕杰后面的话后,就皱了一下眉头:原来你吕杰也有小九九。哪有在追悼会上谈工作的?这分明是借东风赶曹操。可又不好明讲,就说:“这会不会冲淡追悼会的氛围?”
吕杰知道他有这么一问,连忙解释:“不会的。我让员工着工装戴安全帽参加,只会增强会场的肃穆感和严肃性,同时,我只是简单的讲一讲。实际上只是吹吹风,不会占用很多时间。我可以保证不超过五分钟。”
伍柏宁也无话可说了:“那行。就按你们的安排办。另外还有个事要和您说一下,原定今天晚上协商善后事宜的,恐怕得推迟了。市里来了领导,我得出面接待。”
吕杰想了一下,只能表示同意:“那好!不过,你们究竟有些什么要求,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您知道的,在许多事上我不能做主,必须请示市局。”
伍柏宁也想了一下,本不想同意的,先把自己的底告诉对方是谈判的大忌。他伍柏宁焉能不明白这一点?可他又不想得罪吕杰,就说:“我老婆和女婿他们确实弄了个东西,具体内容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晚上,我让我女婿给您送去。不过,我先要说一声,在未协商前,您心理有数就行,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回到公司,吕杰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伍柏宁究竟弄的是那一出?按说他应该很急,可刚才的行为,哪里像急的样子?市里来了领导,非得他一个刚有丧子之痛的人接待吗?这里面明显有猫腻。唉!有猫腻就有猫腻吧,正好我可以利用这时间向市局请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