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后背抵着冰凉的溪水,白大褂撕裂的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残破的战旗。六把青铜戈刃交叉成网,在他喉间投下森冷的阴影。"我不是人质!"他的嘶吼惊飞芦苇丛中的白鹭,掌心死死按住腰间藏着的青铜残片——那是从镜渊带出的唯一信物,此刻正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为首的百夫长冷笑一声,三戈联装的铜戟突然下压,锋利的刃口在他锁骨处划出一道血痕:"细皮嫩肉的模样,不是质子还能是什么?"腥甜的铁锈味漫上舌尖,林深余光瞥见身后的少女。她浸在齐腰深的溪水中,月白色襦裙被血色晕染成诡异的红梅,乌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冤魂。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脖颈间晃荡的青铜锁片。鱼形的符节上,古朴的篆字"夷光"泛着温润的光泽。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名字,他在《越绝书》的泛黄纸页间见过无数次,是西施未入吴宫前的本名。历史记载中的倾国红颜,此刻正用冷冽如霜的目光打量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别看了!"少女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如击磬。她抬手时,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沾着溪水的锦帕破空而来,重重打在林深胸口。浸透的布料散开,露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的物件。林深条件反射地接住,指尖触到油纸下坚硬的棱角——那分明是几枚形制古怪的钱币。
"接着!"少女突然纵身一跃,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她足尖轻点水面,襦裙翻飞间,林深看清她小腿处缠着的绷带渗出鲜血,在溪水中晕开淡淡的红雾。而百夫长们己经失去耐心,齐声怒吼着举起戈矛,青铜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中,林深听见少女压低声音道:"东南方向第七块礁石,按星图纹路转动。"
不等他追问,少女己如惊鸿般没入溪底。蓝汪汪的水面泛起诡异的涟漪,很快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林深握紧手中的油纸包,能感觉到里面的钱币正在发烫,其中一枚刀币的残铭"千金一笑"在暮色中隐隐发光,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而身后传来的金属摩擦声提醒他,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林深踉跄着后退半步,湿漉漉的纱囊重重砸在掌心,锦缎上的并蒂莲刺绣早己晕开深色水痕。当他捏开囊口的刹那,几枚古币顺着指缝滚落,冷硬的青铜触感惊得他瞳孔骤缩——其中一枚耸肩尖足的空首布还沾着暗红锈迹,币身凹陷处凝结的血块竟呈现出诡异的星图纹路;另一枚越国戈币边缘刻满细密雷纹,在阳光下折射出幽蓝磷光,仿佛将千年战火凝在方寸之间。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枚断裂的刀币,残铭处"千金一笑"西个字泛着液态金芒,像是用燃烧的星辰浇筑而成。林深的拇指无意识着币面,突然想起镜渊中漂浮的青铜城楼,飞檐下悬挂的铃铛也刻着同样的残句。他的腕间朱砂痣开始发烫,皮肤下暗红丝线正顺着血管突突跳动,与刀币上的金芒产生某种奇异共鸣。
"去死!"粗粝的怒吼撕破凝滞的空气。林深本能地侧身翻滚,青铜戈擦着耳畔划过,带起的劲风削断几缕发丝。他在布满青苔的鹅卵石上狼狈打滑,白大褂被荆棘勾出蛛网般的裂痕,露出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色纹路——那形状,赫然与刀币残铭的轮廓完美重合。
五名吴兵呈扇形包抄过来,皮甲缝隙间渗出的腐血滴落在地,腐蚀出缕缕白烟。为首百夫长狞笑一声,腰间错金银弩机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机括上雕刻的蟠螭纹突然睁开暗金色瞳孔。林深这才惊觉,弩箭尾羽上的靛蓝色并非颜料,而是浸泡过鸩毒的孔雀翎。
"小心他腰间弩机!"少女的惊呼混着溪水奔涌声传来。林深猛地后仰,淬毒的弩箭擦着喉结钉入身后的古木,箭尾震颤的嗡鸣震得他耳膜生疼。他翻身跃起时,瞥见少女在溪水中旋身,襦裙翻涌如浪,甩出的水珠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镜面,每个倒影里都映出百夫长拉动弩机的动作。
鱼符锁片在少女颈间晃出清冷弧光,她足尖轻点水面,带起的涟漪中浮现出青铜镜的虚影。"按星图走!"随着清喝,又一枚鱼符锁片划过半空。林深接住的瞬间,冰凉的青铜触到掌心的瞬间,所有古币突然发出蜂鸣,空首布上的星图纹路、戈币的雷纹、刀币的残铭,与他皮肤上的印记同时亮起红光,在溪面上投射出巨大的八卦阵图。
百夫长的怒吼淹没在兵器碰撞声中,他甲胄下的皮肤己泛起细密的青铜纹路,瞳孔里流转的镜面碎片折射出森然杀意。而此刻的林深却低头凝视手中的鱼符,锁片内侧若隐若现的星图,正与少女掷来的古币、自己身上的印记连成完整的谶语,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发出沉重的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