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工,尝尝新磨的豆浆。"老孙头把瓷碗推过来,碗底沉着几粒未滤净的豆渣。社区超市的霓虹灯在暮色中亮起,照得他额角的烫伤疤泛着红光,"这疤还是当年在星曜城工地落下的,江总说这叫...叫啥来着?"
"奋斗者勋章。"我着碗沿的豁口,这个位置正是小雨每次吃早饭坐的地方。
刘姐突然掀开蒸笼,水汽模糊了超市外墙的星曜城广告:"刚出笼的菜包,肉馅是张大爷今早现剁的。"她指甲缝里沾着葱末,"我家那小子非说闻到蓝药水味儿,我看是他游戏打多了..."
话音未落,超市侧门冲出两个搬运工。他们抬着的冻品箱突然开裂,蓝冰碴溅到王阿姨的布鞋上。"这冰..."她弯腰擦拭的动作突然僵住,"和我女婿冷链车里的保温材料一样!"
沈翊的轮椅轧过落叶停在摊前,他儿子蜷在膝上玩建筑积木。"林总监见过这种结构吗?"他举起歪扭的模型,夕阳将影子投在豆浆桶里,竟与星曜城地下管网完全重合。
"沈先生来得正好。"老孙头舀豆浆的手稳得反常,"上回你说华尔街那事儿..."他忽然用长勺敲打铁桶,三短两长的节奏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穿褪色校服的周小雨从促销摊位跑来,怀里抱着印满外文的饼干盒:"叔叔!促销员阿姨让我给您的试吃装..."盒底粘着的超市小票上,采购员签名与冷链司机笔迹相同。
我掰开饼干,夹心层的蓝莓酱泛着金属光泽。"小雨最近还做噩梦吗?"沈翊突然发问,他儿子突然将积木摔向地面——零件崩到刘姐脚边,正是冷库通风管的微缩模型。
"昨天梦见妈妈在冷库跳舞..."周小雨扯着发黄的红领巾,"她说地下三层有会唱歌的混凝土..."孩子突然哼起走调的《茉莉花》,旋律让超市的应急灯开始频闪。
王阿姨突然拽我衣袖:"看收银台!"江雪的秘书正在结账,购物车里堆满婴幼儿奶粉。扫码枪每"滴"一声,沈翊儿子的积木就塌陷一块,最终垒成星曜城二期沙盘。
"该收摊了。"老孙头突然踢翻煤炉,火星溅到我的裤脚。他在收拾蒸屉时压低声音:"明早西点,工地废料场。"蒸笼夹层掉出半张烧焦的图纸,依稀可见"1998年改建方案"字样。
超市广播突然插播:"请林深顾客到服务台领取失物。"我摸到寄存柜前,099号柜门自动弹开。小雨的旧书包静静躺着,侧袋别着幼儿园获得的"小小建筑师"徽章。翻开内层,苏瑾的病历本赫然在目——最新诊断栏添了行小字:"建议转院至仁济国际部"。
"林先生需要袋子吗?"穿保洁服的女人递来塑料袋,袖口露出的玫瑰纹身在暮色中泛紫。我接过袋子的瞬间,她指尖划过我手腕:"明德医院的透析仪,用的是星曜城同款电源模块..."
手机突然震动,业主群弹出视频:张大爷的孙女在病房用蜡笔涂墙,血红的线条正穿透第三卷设计图。沈翊的留言紧随其后:"江雪收购了仁济医院。"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我抱着书包冲进超市雨棚。周小雨蹲在货架旁叠传单,湿透的纸张显出水印——竟是星曜城原始设计图。她仰起脸,睫毛挂着水珠:"叔叔,妈妈说过几天有大台风..."
老孙头在雨中收摊的剪影忽然与记忆重叠,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在星曜城工地拦住醉酒的我:"林工,地下室承重墙的钢筋标号不对..."当时我以为他喝多了。
"明天见。"刘姐把剩下的包子塞给我,葱香里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的电动车尾灯在雨幕中渐行渐远,车牌上的污泥刚好遮住"星曜城物业"字样。
回到家,我翻开小雨的日记本。最新一页夹着超市促销单,背面是孩子歪扭的笔迹:"爸爸,江阿姨说第三卷要建更高的楼,能看到妈妈去的那个星星..."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