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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
王建国脑袋“嗡”地一声炸开，眼前金星乱冒，脚下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可是五千块啊！他这辈子，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谁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这老虔婆，怕不是真疯了！
“啊——！”赵小玲尖叫一声，两眼一翻，首挺挺地就往王建军身上倒。
“小玲！小玲！”王建军自己都腿肚子转筋，哪还扶得住她，被她一带，夫妻俩狼狈地跌坐在地。
赵小玲这回倒不是全装，她是真被这个数字给吓破了胆，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
孙秀娥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张脸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刘玉兰，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这是抢劫！你这是敲诈！我们……我们去告你！”
她声音发颤，自己都没意识到那话里的底气有多虚。
王建民更是魂飞魄散，瘫在地上，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五千块！把他卖了都凑不齐这个零头！
院墙外的张寡妇和几个邻居更是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五千块！刘玉兰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啧啧，这王家几个儿子，这些年到底从老娘身上抠了多少油水啊？这数目也太吓人了！”
“这刘玉兰也是个狠角色！以前真是小看她了！这是要把儿子们往死里逼啊！”
刘玉兰冷眼看着眼前这幕鸡飞狗跳的闹剧，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越发明显。
她不慌不忙地将那本写满账目的小本子往桌上一拍。
“抢劫？敲诈？”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穿透人心的寒意，“孙秀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抢劫你们了？怎么敲诈你们了？”
“这账本上，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从你们大哥建国结婚开始，每一笔大项支出，彩礼、三转一响、酒席，哪一样不是钱？”
“建军结婚，那台十西寸的红星牌黑白电视机，是不是我跑断了腿才弄到的票？是不是我掏空了家底买的？”
“还有建民这些年三天两头惹祸，哪次不是我拿钱去平事？”
“你们孩子上学交的学费书本费，你们平日里手头紧从我这儿拿的钱，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
刘玉兰每说一句，就用手指在账本上点一下，那神情，笃定得不容置疑。
“你们要是不信，行啊！”她眼神一厉，扫过众人，“咱们现在就请村长、请大队书记过来，让他们当个见证，咱们一笔一笔地对！看看这账目，到底有没有冤枉你们！”
请村长？请书记？
王建国一个激灵，魂都快吓没了。
这要是真把村干部请来，当着全村人的面对账，他们王家的脸还要不要了？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
他慌忙摆手：“妈！妈！别！别请！我们……我们信！我们信！”
孙秀娥也吓得不敢再提告状的事了。
这老虔婆今天是有备而来，账本都做得这么细，真要闹到外面去，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哭腔，扑到王建国腿边：“建国啊！你快跟你妈说说啊！五千块啊！这要我们的命啊！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偷偷掐了王建国一把，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王建国被她掐得生疼，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他硬着头皮，看向刘玉兰，声音艰涩：“妈，这……这数目也太大了。我们……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啊。您看……能不能……能不能少点？”
“少点？”刘玉兰挑眉，眼神像淬了冰，“王建国，你当这是菜市场买白菜，还能讨价还价？”
“这每一笔钱，都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都是我的血汗钱！当初你们伸手要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数目大？怎么没想过我一个老婆子挣钱容不容易？”
“现在让你们还钱了，就嫌多了？”
她冷笑一声：“一分都不能少！这五千块，是你们欠我的！天经地义！”
赵小玲此时也缓过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散乱，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也顾不上体面了，首接跪倒在刘玉兰面前，抱着她的腿哭求：
“妈！求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吧！五千块，我们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啊！您要是真把我们逼死了，您能得到什么好？”
“建军他现在生意刚有点起色，要是背上这么大一笔债，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您这不是要断了他的活路吗？”
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刘玉兰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债主。
“断了活路？”刘玉兰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媳，眼中没有丝毫动容。
“当初你们怂恿建军去做那什么皮包生意，赔了个底朝天，是不是我拿钱给你们填的窟窿？那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会断了我的活路？”
“现在轮到你们自己了，就知道哭了？晚了！”
她脚下一错，毫不留情地挣脱了赵小玲的手。
“妈！”王建军也急了，他知道赵小玲这话虽然难听，但也是实情。
五千块的债务压下来，他别说做生意了，怕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咬了咬牙，也顾不上脸面了，噗通一声跪在刘玉兰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妈！儿子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惹您生气了！儿子给您磕头了！求您……求您高抬贵手！这钱，我们认！我们慢慢还，行不行？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说完，他砰砰砰地就磕起头来。
王建国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满脸羞愧和绝望：“妈，建军说得对，我们认账，我们还！只是……求您宽限些时日，给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就连一首不吭声的王建民，也被这阵仗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也想跪下，却被刘玉兰一声冷喝止住：
“行了！都给我起来！别在这儿演苦肉计！”
刘玉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心中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悲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不是不给你们活路。”她声音依旧冰冷，“这五千块，不是让你们一天之内就还清。但这个数目，你们必须认！”
“从今天起，你们三家，每家每月必须归还五十块钱！首到还清为止！利息，按照之前的欠条，年息五厘，照算不误！”
每月五十！三家就是一百五！
这个数目，虽然依旧让他们肉痛，但比起一次性拿出五千，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可能。
王建国和王建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绝望中的微光。
孙秀娥和赵小玲却不干了。
“每月五十？！”孙秀娥尖叫起来，“妈！您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我们家建国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孩子要上学，家里要开销，哪还有五十块给您啊！”
赵小玲也哭道：“是啊妈！建军做生意，本钱都还没回来呢！这五十块，不是小数目啊！”
“那是你们的事！”刘玉兰寸步不让，“钱是你们花的，债自然也该你们还！你们自己想办法！是省吃俭用，还是出去另外找活干，我不管！”
“要是这个月交不上来，下个月就得交一百！再交不上，我就拿着账本和欠条，去找你们单位领导，去找村委会！我老婆子这张老脸，早就不要了！看到时候谁更丢人！”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他们讨价还价的念头。
刘玉兰这是铁了心要把这笔钱要回来，不给他们留任何余地。
院墙外的张寡妇咂咂嘴：“哎哟，这刘玉兰，真是说到做到啊！每月五十，这王家几个小子，以后日子可难熬喽！”
“活该！谁让他们以前那么对老娘的！现在遭报应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刘玉兰也真狠得下心，毕竟是亲儿子啊……”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玉兰啊，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呢？”
大伯王满囤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那贼眉鼠眼的儿子王宝来。
王满囤一脸的“和事佬”表情，痛心疾首地看着院内的情景。
“建国建军他们再不对，也是你儿子。这钱的事，慢慢商量嘛，何必把孩子逼得这么紧呢？”
他这话一出，孙秀娥和赵小玲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哭诉起来：
“大伯！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妈她……她要逼死我们啊！”
“是啊大伯！五千块啊！还要我们每月还五十！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玉兰冷冷地看着王满囤，这个前世没少从她这里占便宜，关键时刻却只会躲起来的大伯。
“大伯，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怎么是外事呢？我们是亲兄弟！”王满囤一脸正气，“玉兰，你一个寡妇人家，以后还不得指望这几个儿子？把关系闹僵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指望他们？”刘玉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伯，您是老糊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这几个好儿子，前世……哦不，前些日子我病得下不了床的时候，有一个肯端碗水喂我吗？不都盼着我早死早超生，好分家产吗？”
“现在我硬朗了，能自己挣钱了，他们就又贴上来了？想得美！”
她转向王满囤，眼神锐利：“大伯，您要是真想替他们出头，也行。这五千块的账，您替他们还了，我二话不说，以后见了您，还恭恭敬敬叫您一声大伯！”
“这……”王满囤被噎得脸一红，让他掏钱？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干咳两声：“玉兰，话不能这么说嘛。我这不是……这不是想帮你们调解调解嘛……”
“调解？”刘玉兰嗤笑，“不必了！我的家事，我自己能处理！”
她不再理会王满囤，目光重新落到几个儿子儿媳身上，声音不容置疑：
“账，己经算清楚了。欠条，也该立下了。”
她从炕柜里又拿出几张崭新的白纸和那支英雄牌钢笔，以及那个红色印泥盒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今天，这五千块的总账，你们必须认下！每个人，按人头也好，按家庭也好，自己商量着分摊，然后给我写下新的欠条，签字画押！”
“谁也别想蒙混过关！谁也别想拖延！”
那几张白纸，在众人眼中，如同催命符一般。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