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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电子钟显示15:45，陈墨对着镜子调整领带，发现领口沾着点昨天给林晚秋按肩时蹭的雪松精油。
王师傅拍着他肩膀走过，烟味混着跌打酒的味道：“308房的周太太，香奈儿套装配爱马仕包，上个月刚换了第三个理疗师。”
推开包间门，玫瑰香水味扑面而来。穿浴袍的女人正对着手机骂保姆，指甲上的碎钻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把我La Mer面霜给孩子擦屁股？你当那是郁美净啊！”看见陈墨，她甩了甩波浪卷发：“愣着干嘛？换鞋，水温调40度，用玫瑰精油。”
按摩床上的浴巾滑到腰间，露出保养得宜的脊背，腰眼处纹着“建明”两个小字，边缘己褪成浅粉色。陈墨的指尖刚触到她斜方肌，女人突然掐住他手腕：“力度不够！你当是摸豆腐呢？”指甲掐进他手背，火辣辣的疼。
“周太太常健身吧？”他试着转移话题，掌心在她肩井穴打圈，“肌肉比一般人紧实。”
“健身？”女人冷笑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是某首播平台的打赏记录，“我老公给女主播打赏时，可没嫌手酸。”她突然翻身，浴巾滑落至肚脐，陈墨慌忙转身，余光瞥见她后腰的纹身——“建明”两个字被玫瑰花纹遮住一半，像道愈合的伤口。
“看够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这是我前夫的名字，离婚时没洗掉，现在看着真他妈碍眼。”她扯过浴巾裹紧身体，趴在床上不再说话，肩膀却轻轻颤抖。
陈墨的掌心沁出汗来。温热的玫瑰精油淋在她背上，他用鱼际揉法慢慢推开紧绷的肌肉，指尖划过她脊椎沟时，听见她吸了吸鼻子：“上个月他带小三去马尔代夫，给我发消息说‘老婆你在家好好养身体’，养个屁！我刚做完卵巢囊肿手术！”
“周太太忌口吗？”他想起理疗档案里的过敏记录，“比如芒果之类的？”
女人突然哭出声，指甲在按摩床的乳胶垫上掐出印子：“他连我芒果过敏都不知道！小三喜欢吃，他就天天买，家里冰箱全是那股恶心的甜味！”她转头盯着陈墨，睫毛上挂着泪珠，“你说，我到底输在哪儿？我比那狐狸精大五岁，可我保养得比她好啊！”
陈墨的手悬在她肩胛骨上方，不知该按还是该停。王师傅说过，遇到情绪崩溃的客户，最好的办法是当棵会按摩的树。他指尖轻轻落在她天宗穴，那里硬得像块石头：“男人有时候就像肩颈的结节，得慢慢揉开才知道哪儿疼。”
“揉开？”女人笑了，眼泪却止不住，“他的心早被那小贱人勾走了，揉烂了都回不来。”她突然抓住陈墨的手腕，指甲在他手背划出红痕，“你说，我要是去隆胸，他会不会多看我两眼？”
按摩室的香薰机“叮咚”响了一声，玫瑰精油的雾气在灯光下漂浮。陈墨看着她后颈的碎发被泪水粘在皮肤上，突然想起妻子孕期哭着说“怕自己变丑”的样子：“周太太，其实您后背的线条特别好看，比那些网红自然多了。”
女人的手松开了，声音轻了些：“真的？”
“真的。”他用指腹揉开她肩胛提肌的粘连，“您看这蝴蝶骨，练瑜伽的人都未必有这么漂亮的弧度。”
接下来的半小时，包间里只剩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精油渗透皮肤的滋滋声。陈墨数着她后颈的碎发有23根，数着自己手背的红痕慢慢变成粉色，首到她突然坐起，从爱马仕包里抽出两叠钞票：“给你的小费，别让前台知道。”
“周太太，我们——”
“让你拿着就拿着！”她把钱塞进修身衣的胸兜里，浴袍带子开了又系，“我老公给小三买包眼睛都不眨，我花自己的钱还不行？”她对着镜子补口红，突然笑了，“明天我还来，你手比我老公的暖，按得我这儿——”她指了指心口，“没那么疼了。”
更衣室里，王师傅盯着陈墨手背的红痕吹了声口哨：“周太太指甲新做的吧？她上个月把小李的胳膊掐出淤青，差点闹到工商局。”他递来创可贴，“不过你小子有本事，能让她哭完还塞小费，以前的技师都是被她骂走的。”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她蹲在婴儿房门口，对着未组装的婴儿床比剪刀手，肚子己经显怀。陈墨摸着口袋里的两千块，突然觉得这钱比之前接过的任何小费都沉——周太太塞钱时，他分明看见她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未干的泪珠。
夜里十点，会所走廊飘着消毒水的味道。陈墨路过308房，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接着是周太太的尖叫：“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门“砰”地打开，年轻的男服务员捧着碎掉的香薰机跑出来，领口沾着玫瑰花瓣。
“陈技师？”周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浴袍松松垮垮地裹着，露出后腰褪色的纹身，“明天还是你给我按吧，我让岚姐把你调成我的专属技师。”她走近两步，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放心，我不会像今天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就是……”她突然转身，“就是觉得，你按我肩膀时，像我爸当年拍我脑袋说‘闺女别怕’。”
陈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背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便利店的冷饭团、妻子的产检单、周太太的眼泪，突然在脑海里混成一片——原来每个来按肩的女人，后背都藏着不愿示人的褶皱，而他的手，不过是她们暂时停靠的港湾。
更衣间的铁皮柜在凌晨一点发出轻响。陈墨对着镜子上药，发现手背上的红痕刚好在“劳宫穴”位置，中医说这里主情志。他突然笑了，想起周太太补口红时说的“漂亮弧度”，想起妻子照片里的婴儿床，突然觉得，这双手除了按揉肌肉，或许真的能揉开些什么。
窗外的月亮躲进云层，陈墨摸了摸口袋里的工牌，金属夹子硌着掌心。明天，308房的周太太会带着新的香水味来，而他的手，将继续在玫瑰精油的滑腻中，寻找那些藏在皮肤下的、关于爱与痛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