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后的第七天,叶炎正在给猪圈换垫草,黑妞突然对着西北角的墙根狂躁地刨土,猪蹄溅起的泥点里混着青铜色的碎屑。
他刚走近,母猪突然发出低嚎,猪鼻拱开浮土。
半截刻着古篆的鼎耳露了出来,“天蓬守陵” 西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笔画间填满的朱砂虽己褪色,却仍能看出是用陈年猪血混着药草汁绘就。
正是叶家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守陵人信物。
“黑妞,轻点儿!”
叶炎蹲下身,指尖抚过鼎耳上的纹路,掌心的药鼎纹突然发烫,与地下传来的震动形成共振。
整面土墙的泥土开始簌簌掉落,露出埋在墙基里的青铜药鼎,鼎身刻满猪形图腾。
每只猪眼处都嵌着米粒大的金箔,在光影中流转,竟与老统领鼻环上的古篆分毫不差。
“你在干什么?”
萧青儿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口还留着补丁。
脚腕的银铃用红绳系着,却仍在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响。
看见药鼎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摸向发间的玉簪。
那是八极门少主的令牌,簪头雕着震字诀的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
“没什么,修补猪圈呢。”
叶炎慌忙用草席盖住药鼎,却被萧青儿眼尖地瞥见鼎身上蜿蜒的猪形图腾。
“这... 这是药王谷的镇谷之宝!怎么会在你家猪圈?”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玉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药鼎的青铜色形成鲜明对比,簪头的震字诀纹路竟与鼎身图腾隐隐相冲。
远处传来赵三保的咋呼声:“民兵同志们!封建余孽就在这儿呢!”
十几个扛着红缨枪的民兵推开篱笆,枪头的红缨穗子被风吹得乱晃,赵三保站在最前面,脖子上挂着从公社借来的红袖章,得意洋洋地指着叶炎。
“他私藏老地主的陪葬品,还敢在猪圈里搞封建仪式,这是要挖社会主义墙角!”
叶炎脑子飞转,突然看见墙角的破食槽,急中生智地解下腰间的草绳。
那是用浸过药田露水的苎麻编的,暗结着擒龙印,绳头还系着黑妞的鬃毛。
他迅速将药鼎倒过来,用草绳捆住鼎耳,往里面塞进半筐拌了苜蓿的猪食,大声道:“赵叔看错了吧?这是我新做的食槽,特意刻了猪纹讨个吉利,公社提倡的 ‘ 科学养猪 ’ 不就讲究个因地制宜嘛!”
黑妞立刻心领神会,哼唧着拱翻旁边的粪桶,腐臭的粪水劈头盖脸浇在赵三保身上,溅得他满脸都是。
“你、你让猪故意的!”
赵三保抹着脸上的粪渣,话还没说完。
黑妞又用尾巴扫翻了饲料盆,麸皮混着泥土糊住了民兵们的红缨枪,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哎呀,猪受了惊,大家别见怪。”
叶炎假装慌乱地扶住药鼎,掌心暗运擒龙功,让草绳上的猪形纹路与鼎身图腾重合。
草绳突然泛起微光,远远看去,果然像个普通的喂猪食槽。
萧青儿看着他的小动作,银铃突然轻响三声。
这是八极门 “疑” 的信号,她竟在此时选择了沉默,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里沾着刚才溅到的粪水,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民兵们捂着鼻子后退,赵三保浑身滴着粪水,恶狠狠地瞪着叶炎:“你等着!我去公社叫人!”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叶炎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却看见萧青儿正盯着药鼎,玉簪在手中轻轻转动,簪头的震字诀突然发出微光,与鼎身的猪形图腾相映成趣。
深夜,月光透过猪圈的木栅栏,在药鼎上投出斑驳的影。
叶炎假装睡着,却听见篱笆门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用簪子撬锁。
萧青儿的身影悄然潜入,玉簪的光芒照亮鼎身,原本模糊的猪形图腾突然清晰起来,在光芒中竟浮现出八极门震字诀的克星纹路。
每道猪纹都暗含着化解刚猛内劲的柔劲,仿佛在诉说着两门派曾经的渊源。
“原来如此...”
萧青儿轻声自语,指尖划过鼎身,玉簪的光芒却突然被鼎身吸收,在她掌心留下个淡淡的猪形印记。
黑妞在暗处发出低嚎,她慌忙后退,却看见叶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手中握着半本《赤脚医生手册》,封面的语录贴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正是白天她看见叶炎用来遮挡鼎身的那本。
“萧知青对喂猪食槽这么感兴趣?”
叶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却在看见她掌心的印记时顿了顿。
“你应该知道,八极门与叶家的渊源,比药王谷更深。我爹说过,当年两门共守药田时,你们的震字诀曾护过天蓬阵的北角。”
萧青儿咬了咬嘴唇,玉簪 “当啷” 落地:“我爹说,当年八极门与叶家共守药田,可药王谷的人说你们私吞了灵药... 说守陵人早就成了药田的蛀虫。”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落在药鼎的古篆上,那里刻着的 “天蓬守陵”,竟与她家传拳谱上记载的 “天蓬护鼎阵” 一模一样。
叶炎弯腰捡起玉簪,簪头的震字诀与鼎身的猪纹相互排斥,却又隐隐相成,仿佛在印证着什么。
“守陵不是私吞,是让灵药活在土地里。”
他突然把玉簪塞回她手里,转身打开草席,露出完整的药鼎,鼎内刻着的天蓬阵图,正是叶家村梯田的微缩版,每条田埂都对应着一道地脉。
远处传来狗吠,萧青儿知道不能久留,转身时却看见老统领正盯着她。
鼻环上的古篆与药鼎共鸣,让她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若见天蓬鼎,当知守陵人未绝,药田气脉未断。”
“明天公社要来查账。”
她忽然开口。
“赵三保把你的事报到了县上,药王谷的人... 可能混在调查组里,他们袖口有靛青染料,那是断脉刀的标记。”
说完便匆匆离去,脚腕的银铃这次没有响,像是在隐瞒什么,又像是在守护什么。
叶炎摸着药鼎上的纹路,想起药尘的话:“鼎在人在,鼎毁则药田无存。”
他不知道萧青儿的话有几分真,却清楚地看见鼎内的天蓬阵图上,代表药田的光点正在变亮,而代表后山的位置,有个暗点在不断扩大。
那是药王谷的断脉刀气息,正顺着地脉悄悄逼近。
黑妞蹭了蹭他的手心,兽语里带着担忧:“他们... 闻到了鼎的味道。”
叶炎点点头,解下腰间的草绳,将药鼎重新伪装成食槽,却在鼎底刻下新的擒龙印,每笔都暗含着 “地脉守护” 的口诀。
他知道,从药鼎现世的这一刻起,叶家村再也不会平静,而他,必须用这看似荒诞的伪装,守护住药王墟最后的秘密,就像叶家二十八代守陵人曾经做过的那样。
深夜的猪圈里,药鼎的青铜色与月光交融,鼎身上的猪形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微微颤动,像是在诉说着古老的守陵人誓言。
叶炎躺在干草堆上,听着黑妞均匀的呼吸声,掌心的药鼎纹与鼎身的古篆遥相呼应。
那些被埋在猪圈下、藏在粪堆里、融在土地中的秘密,终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一一揭晓,而他,早己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