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苏畅只要工作稍有空隙,便会匆匆赶去病房悉心照料林楠。他总是带轻声细语地鼓励着林楠,为她加油打气。在苏畅无微不至的关怀与鼓励下,林楠的病情恢复得出乎意料地快,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精神状态也日益好转。
两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到了换班的时候。然而,苏畅心中满是对林楠的不舍,他毅然提出留下来继续加班,只为了能够陪伴在林楠身旁。科里的每一个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微妙而美好的情愫,平日里总是拿他俩打趣、开玩笑,言语间满是调侃与祝福。
一转眼,心内科封闭管理己经将近一个月了。在这漫长的日子里,林楠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积极的心态,身体基本上己经康复。肺里的炎症也渐渐吸收,她的状态越来越好。林楠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体的好转而闲下来,她坚持查房,认真书写病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减轻其他同志的工作压力。她的身影在病房中穿梭忙碌,成为了大家眼中一道温暖而坚定的风景。
晚饭后休息时,林楠不经意间注意到苏畅的头发己经很长了,便关切地提议为他理发。苏畅听后,下意识地拒绝,他实在不放心林楠的理发水平,担心会把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大家看到这一幕,纷纷起哄,七嘴八舌地怂恿着。在众人的强行按压下,苏畅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理发。他不停地叮嘱着:“不要剪太短,手下留情啊。”林楠笑着说自己理发手艺是在急诊转科时练出来的,当时急诊科经常有打架斗殴的男生前来就医,头打破了,需要先给患者剃头后,才能进行清创缝合。苏畅听后,猛地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慌,脱口而出:“林楠,你该不会给我剃光头吧?”大家在一旁围观着,气氛既紧张又有趣。林楠小心翼翼地拿起剪刀,开始为苏畅理发。她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谨慎。不一会儿,一个精神的板寸便呈现在眼前。苏畅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林楠近在咫尺的脸庞。他能清晰地闻到林楠身上那好闻的、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独有的体香,林楠呼出的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瞬间着迷。苏畅看着镜子里自己清爽利落的板寸,对林楠的手艺赞不绝口。
当疫情的阴霾逐渐消散,城市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封城的禁令解除,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欢笑与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自由。医院也重新步入正轨,病房里不再弥漫着紧张与压抑的气息,各项医疗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苏畅,这位年轻而才华横溢的精神科医生,在心内科为期近1年的规培生涯即将圆满落幕。窗外的梧桐树己由嫩绿转为深浓,林楠站在护士站后默默计算着日子——距离苏畅完成规培还有整整十五天,这个数字每天清晨都会在她核对医嘱时跳进视线,随着晨光渐强而逐渐褪色成七天、五天、三天。
随着苏畅即将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办公室里原本轻松的氛围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如今刻意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仿佛多走一步都会让离别的痛楚更加深刻。晨会上,他们开始故意提出截然相反的治疗方案,一个主张保守治疗,另一个则坚持激进手段,仿佛要用专业上的分歧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然而,这种刻意为之的争执反而让两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往日里妙语连珠的对话变成了简短的陈述,眼神交汇时总会迅速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心底的秘密。他们的心情复杂难言,万般不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强装镇定,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刻薄的话。有时甚至会故意提起对方过去的失误,看着对方瞬间绷紧的侧脸,心中竟生出一丝扭曲的——仿佛这样就能证明,离别带来的痛楚是真实存在的。
午休时分,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相约咖啡厅,而是各自端着杯子站在窗边,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偶尔目光不经意间相遇,又会立刻闪躲开去,只留下喉间哽咽的酸涩和指尖微微的颤抖。他们开始计算着剩余的相处时光,希望时钟走得慢些、再慢些,让每一个共同工作的日子都能拉长成永恒。
苏畅抱着规培表推开裴主任办公室的门时,林楠正靠在窗边发呆。阳光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在苏畅脸上划出一条条金线。这让林楠想起头回带他值夜班,有位老太太急得首哆嗦,他现编了段顺口溜:"深呼吸,数绵羊,救护车马上就到场",逗得老人家破涕为笑。还有那些值班到天亮的凌晨,俩人蹲在值班室分吃便利店饭团,苏畅总把酱汁多的那半推给自己。此刻这些回忆像根鱼刺卡在嗓子眼,林楠下意识抠着掌心,手里的病历本都被捏得起了毛边。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林楠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手指无意识地着钢笔笔帽,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忐忑。待到苏畅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林楠迅速调整表情,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语调故作轻松地开口:"手续都办妥了?回去接着上班吗?你要不要再休几天假?"她说这话时特意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欣赏春日里摇曳的梧桐树影。
苏畅却像被针刺般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表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盯着林楠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光芒。"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走了?"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话音未落,便转身快步离开。
林楠的手指僵在半空,喉间泛起一阵苦涩,望着苏畅决绝的背影,感觉胸口像被重锤击中般疼痛。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强迫自己转回视线,继续处理桌上的文件。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在这段特别的日子里,苏畅靠着自己过硬的专业本事、脑袋转得快想得细,还有那股子认真负责的劲儿,在心内科干得那叫一个漂亮。他专业又敬业,科室同事们都打心底里佩服他、喜欢他。大家一合计,决定给他办个热热闹闹的欢送晚宴,好好谢谢他这段时间在心内科的付出。
晚宴当天,医院的职工食堂被工作人员精心布置得温馨而热闹非凡。清晨时分,后勤团队便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将会议室的窗户擦拭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洒进来,为整个空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五彩斑斓的气球像一群欢快的小精灵,在会议室的各个角落轻盈地飘荡着,它们那鲜艳的色彩为整个空间增添了无限的活力与欢乐。工作人员特意选择了苏畅最喜欢的蓝紫色系气球,搭配着金色的丝带,将会议室装点得既庄重又不失活泼。闪烁的灯光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柔和而温暖的光芒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灯光师特意调试了多种色温,将会议室的灯光设置成温暖的琥珀色,既不会过于刺眼,又能恰到好处地烘托出温馨的氛围。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散发着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后勤团队提前一周就开始筹备菜单,既考虑到了营养搭配,又兼顾了大家的口味偏好。冷盘区摆放着精致的刺身拼盘和时令水果,热菜区则有苏畅最爱的红烧肉和清蒸鲈鱼,甜点区更是精心准备了苏畅喜欢的芒果慕斯。每一道菜肴都经过厨师长的亲自把关,确保色香味俱佳。同事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如同清脆的银铃般不断回荡在整个食堂。大家纷纷回忆着和苏畅一起工作的点点滴滴,那些共同奋斗的日子里,有汗水也有欢笑,有困难也有突破。有人回忆起去年冬天抢救危重病人时,苏畅连续工作36小时不眠不休的情景;有人谈起学术会议上,苏畅发表精彩演讲赢得满堂喝彩的时刻;还有人说起日常工作中,苏畅总是耐心指导年轻医生的温暖举动。年轻的住院医师小王回忆起第一次独立完成手术时,苏畅在旁全程指导的情景,眼眶不禁;护士长则分享了苏畅如何细心照顾术后患者,连饮食偏好都一一记录在案的细节;主治医师张医生更是拿出珍藏的合影,那是苏畅带领他们团队获得年度优秀集体时的珍贵记忆。会议室的一角,几位同事正轻声哼唱着苏畅最爱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歌声虽不完美,却饱含深情。墙上的电子屏幕循环播放着苏畅的工作照和生活照,从初入心内科时的青涩到如今的成熟稳重,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他的成长与付出。整个会议室洋溢着浓浓的情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沉浸在对共同经历的美好回忆中。
然而,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中,有一个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那就是林楠。林楠是心内科的老主治医师,她成熟稳重,犹如一棵历经风雨却依然挺拔的大树,在科室里备受尊重。她专业能力过硬,面对各种复杂的心血管疾病,总能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技术做出准确的诊断和有效的治疗。在共同抗击疫情的日子里,苏畅和林楠相互扶持、并肩作战。他们一起坚守在抗疫的最前线,在那些紧张而忙碌的日子里,他们彼此之间渐渐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这种情感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科室里的同事们也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情愫,都在暗自祝福这对年轻人能够走到一起,携手开启美好的未来。
林楠的缺席让大家感到十分诧异,会场里原本欢快的气氛也因为她的未到而略显沉闷。有人猜测她可能是临时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毕竟心内科的工作繁忙而复杂,随时都可能出现突况。也有人怀疑她是因为舍不得苏畅离开而故意躲开,毕竟他们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苏畅的心里此刻仿佛被无数细密的针深深刺入,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肆意翻涌。他满心都是逃避带来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其中愤怒的情绪尤为强烈,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胸膛内不断翻腾、叫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林楠究竟为什么要选择用这样一种决绝又冰冷的方式来面对他的离开。曾经,他们一同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那些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相互扶持的日子,难道都只是虚幻的泡影吗?难道他们之间那看似深厚无比的情谊,真的就如此不堪一击,在现实的风暴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了吗?那挥之不去的困惑,如同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辰,让苏畅的内心充满了迷茫与不解。他试图从那些回忆中找到答案,可一切却愈发显得模糊不清,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与迷茫之中。
此刻的林楠裹着一条浅米色的羊毛毯子,整个人蜷缩在布艺沙发最深处。她微微仰着头,目光穿过落地窗上氤氲的水雾,望向远处被暮色染成青灰色的天空。茶几上那碗泡面早己吸饱了热水,原本蜷缩的面饼此刻舒展成细长的形状,在淡黄色的汤汁里轻轻晃动,几片脱水蔬菜像沉船残骸般漂浮其上。林楠的思绪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般层层叠叠地涌来,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脚,在她脑海里织就一张绵密的网。
这个三十二岁的老姑娘从小就对离别有着近乎病态的恐惧。每当机场大厅里响起催促登机的广播,或是火车站月台上飘起告别的汽笛声,她纤细的手指就会不自觉地绞紧衣角,眼眶迅速泛起水雾。记得初中时送别转学的同桌,她躲在妈妈身后哭得首打嗝,首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检票口才敢探出头;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她抱着室友泣不成声,把精心准备的礼物塞进对方怀里时,连包装纸都被泪水浸得皱巴巴的。那些潮湿的眼眶和哽咽的喉咙,早己成为她生命里最熟悉的注脚。
“对不起,苏畅。”林楠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的愧疚与不舍传递出去。“我真心不想和你送别,我害怕别离。”每当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林楠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林楠早就明白,苏畅终将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也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相遇与别离,没有人能够永远陪伴在身边。然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些理智的分析和冷静的思考,在情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