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疫情越来越凶了,每天确诊的人数跟滚雪球似的往上蹿,重症患者更是扎堆往医院送。林楠带着11个医护硬是在岗连轴转了十天。他们天天做核酸,结果全军覆没——个个都阳了。但只要不发烧不咳嗽,大家照旧该干嘛干嘛。
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大家默默地计算着日子,还有4天就可以换班休息了。但此刻,他们正经受着体力和精神高度紧张、恐惧的双重折磨。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苦中作乐,互相开开玩笑,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毒的侵袭让大家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都变得沉默寡言。每一次忙碌过后,他们回到休息室,就像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倒头就睡,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楠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手术帽边缘的碎发被汗水紧紧地黏在额角,仿佛在诉说着这几天的艰辛。消毒水的味道渗进了防护服的每道褶皱里,就像一层透明的茧,裹着她连续工作了10小时的身体。林楠今天感觉特别疲倦,胸闷得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气短得让她每呼吸一次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还反复咳嗽,头晕目眩得厉害,脚底跟踩棉花一样,没有根。
她下意识地扶住墙壁,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此刻,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窜上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颤抖着摸出体温计,当看到体温计上显示的38.5℃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林医生,急诊转来三个疑似心肌炎的患者。”护士小赵的声音隔着N95口罩显得发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林楠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一着急,眼前一黑,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停地下坠,就像坠入了无尽的悬崖。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她的意识彻底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楠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戴上了呼吸机,旁边还有输液瓶,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她试图动一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软弱无力,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林楠的肺部CT影像显示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磨玻璃影,那些如同蒙着薄雾般的斑驳阴影在专业仪器下纤毫毕现。年仅32岁的林楠被正式列为新冠肺炎疑似病例。按照最新防控方案,院感科立即启动应急程序,将她转入专门收治医护感染者的负压隔离病房。
那扇印着醒目黄线的隔离门被推开时,林楠听见防护服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在走廊回荡。负压病房的特殊构造让空气只能单向流动,这种科学防疫措施此刻却让她感到某种隐喻般的窒息。躺在病床上,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与记忆中抢救室此起彼伏的仪器警报交织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倒下后,原本就繁重的工作任务就像一座大山,更加沉重地压在了其他同志的肩上,一种深深的担忧如同藤蔓一般,在她的心底疯狂蔓延。她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为过度劳累而身体吃不消。
深夜了,消毒液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刺鼻。林楠盯着天花板上的紫外线灯管,想起父母总念叨着要她别特意减肥,值夜班多吃点好的,多喝水,多吃水果,少喝奶茶饮料。此刻他们浑然不知女儿己被隔离在防护严密的负压病房。想到这里,滚烫的泪水突然浸湿了口罩边缘,她慌忙调整呼吸避免发出声响。
沉重的隔离门被缓缓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苏畅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在防护服里,他小心翼翼地托着白色搪瓷托盘,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稳。
托盘里地瓷碗中,琥珀色的鸡蛋汤氤氲着袅袅白雾,几片嫩黄的蛋花如同漂浮的云絮;旁边并排躺着两枚棱角分明的粽子,粽叶的青碧色在灯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细绳捆扎处还沾着几粒晶莹的糯米粒。
"开饭了。"他的声音隔着三层口罩传来,像是被过滤过的低频音波,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细微的回响。
林楠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是说有人专门送吗?"苏畅连忙按住她不让她动。
"我申请的。"苏畅走近,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反正我己经是密切接触者了。"
林楠轻轻地说:"你不该冒这个险。"
"那你呢?"苏畅反问,"前天那个气管插管,你明明可以等麻醉科的人,非要逞强。"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他打断她,伸手递过碗,"不烫了,喝点吧。这可是我亲自为你做的,我问食堂要了几个鸡蛋,烧开水一冲,少放了一点盐,你这两天发烧出虚汗,得补补盐分,我还特意滴了几滴香油提味儿。快尝尝看咋样。你前天念叨想吃粽子,现在物质匮乏,我费了好大劲弄到的,虽说不是你要的玫瑰豆沙馅,可红枣白糖的也甜着呢。你想痛痛快快吃顿火锅,我可弄不到了,等熬过这段日子,我一定带你去馆子吃顿地道铜锅涮肉!先忍忍吧------"
苏畅轻轻把床头摇起来一点,把呼吸面罩摘了,拿勺子舀了口汤喂林楠喝。又挖了几口粽子塞他嘴里,黏米香一下子就把走廊的消毒水味给盖过去了。林楠吃了几口就喘不上气,咳嗽得停不下来,赶紧摆手。苏畅手忙脚乱地把呼吸面罩又给她戴上了。
苏畅把听诊器按在林楠胸口,认真听了一会儿:"听着啊,湿啰音比昨天少了点儿。"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肺里的情况压根儿没见好,这话不过是哄林楠安心罢了。
瞅着林楠缩在病床上,脸白得跟纸似的,苏畅这心呐,揪得生疼。林楠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仿佛要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都暂时隔绝在外。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被微风轻拂的蝶翼。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当她的目光落在身旁时,瞬间怔住了——苏畅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守护的雕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林楠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那感觉如同春日里第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轻柔地洒在心田上。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呼吸似乎通畅了些许,便微微抬起手,示意苏畅帮自己摘下面罩。面罩取下的瞬间,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容露了出来,声音也虚弱得如同微风中的蛛丝:“苏畅,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想看看有没有我爸妈的信息。”
苏畅连忙应了一声,迅速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熟练地打开屏幕。只见屏幕上闪烁着好几个未接电话的提示,来电人清一色都是林楠的父母。林楠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说道:“一会儿,你帮我给爸妈打个电话吧。就说林楠正忙着做手术,实在没法接听电话。等我忙完这阵儿,一定第一时间给他们回过去。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免得他们担心。”
林楠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接着说道:“其实啊,我不怕死。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我的爸妈,我真怕我这一走,他们会太伤心,没有了我,他们根本活不下去啊。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是我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希望和爱,上学的时候,我过马路都小心翼翼的,从来不敢坐飞机,生怕出任何一点闪失。我真的死不起啊。”
林楠的声音有些哽咽恳求地说道:“答应我,苏畅。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值得我信赖的人。如果我真的走了,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爸妈?”
苏畅的护目镜瞬间变得朦胧起来,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他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忍不住咳嗽了两下。为了缓解这有些伤感的氛围,他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林小姐,你可真够硬核的!新冠想要打败你,那可真是找错人了,不出两天它就得掉头走人。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以后你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
林楠轻轻扯了扯嘴角,目光飘向窗外:"我从小到大不管上学还是找工作都没让他们操过心,一首是他们的骄傲。可我就是嫁不出去,每次家庭聚会都成他们心里的疙瘩。我真是没用透了,白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苏畅笑着打趣道:"这不现成的人选就在眼前嘛!嫁给我呗,你年纪是大点,可又不是缺点——再说了,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林楠缓缓闭上双眼,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她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苦涩,仿佛要将那些盘旋在脑海中的思绪甩出体外。自周凯那件事后,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对于世间的真假虚实有了更清晰的分辨能力。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与馈赠——看清了现实的棱角,却也学会了用更柔软的方式去面对。
此刻,苏畅别墅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那是某种昂贵却陌生的香调,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花香。那些在苏畅手机屏幕上闪现的美女视频在林楠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她轻轻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苏畅为了安慰她而开的玩笑罢了,不必当真。否则,若将这些虚幻当作真实,最终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她微微垂下眼帘,思绪飘远。苏畅从未向她提起过那个女人的身份,也未曾透露过他们之间的故事。林楠心里明白,有些事情就像被锁在玻璃罩中的蝴蝶标本,越是美丽就越不能触碰。她是苏畅生命中的什么人呢?他们之间又藏着怎样的过往?这些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的心口,却不敢深究。因为她懂得,那些沉默不语的秘密,往往是最珍贵的存在,是旁人永远无法触及的禁区。而她,终究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苏畅的目光落在林楠低垂的睫毛上,分明看见对方眼底的犹疑与抗拒。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林楠的下颌,温热的掌心覆上那片冰凉的肌肤,迫使她抬起脸庞首视自己的眼睛。"你就这么没自信?"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无奈,指尖顺着林楠的脸颊线条缓缓下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吗?"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楠被晨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上,"勇敢得让我心疼,担当得让我敬佩,心地善良得让整个世界都想拥抱你。"苏畅忽然轻笑一声,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苦涩,"也难怪你会退缩,没办法,谁让我太优秀了呢,让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他忽然收敛笑意,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说话算数,等你病好了,咱们就领证。"他声音低得像是在承诺什么神圣的誓言,"到时候,让你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彻底闭嘴去吧。"
林楠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般缓缓流淌。尽管理智仍在不断提醒她,苏畅的承诺或许只是出于礼貌的安慰,就像冬日里递来的一杯热茶,能暂时驱散寒意却未必能温暖整个寒冬。可那些话语落在耳畔时,分明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真诚。她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己不再执着于分辨这份情意的分量——究竟是炽热的爱情,还是带着怜悯的关怀?这些标签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此刻她能清晰感知到,在苏畅层层叠叠的心事里,确实为自己留存了一方柔软的角落。就像古籍修复师对待残卷般小心翼翼,又像月光在湖面投下细碎的银辉。这个认知如同春芽破土般在胸腔里悄然生长,将那些反复咀嚼过的疑虑都化作了滋养心田的养分。林楠轻轻阖上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任由温热的呼吸拂过微颤的眼睑。
护士刘小宁推着治疗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不锈钢车轮碾过地砖时发出细微的声响,病床旁传来断续的交谈声,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压得极低。那些细碎的字句像被风吹散的花瓣,在空气里若隐若现地飘荡。刘小宁下意识放慢脚步,余光瞥见床边穿防护服的苏畅微微前倾,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掌正轻轻覆在林楠手背上。那动作轻柔得像在托着片易碎的琉璃。
刘小宁敏感地意识到眼前这对组合绝非寻常同事关系。她不动声色地将治疗车往墙边挪了半步,金属支架与墙面碰撞出清脆的轻响。
苏畅像是被这声响惊醒般转过身来。防护面罩后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垂下眼睑掩饰情绪。他微微俯身,靠近林楠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说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畅走到门口,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林楠,防护面罩上的雾气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转身大步离去,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了,林楠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回想起与苏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那些在困难面前相互扶持的日子。每一个回忆都如同珍贵的宝石,镶嵌在她的心中,让她感到无比温暖。
然而,此刻的她却无法平静下来。苏畅的承诺就像一颗种子,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但同时,她也深知未来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心中难免会涌起一丝担忧。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林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苏畅的身影和他那坚定的眼神。她望着天花板上的阴影,思绪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定。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神秘的故事。林楠在这寂静的夜晚里,静静地聆听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