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头坐在炕沿上,眼皮子耷拉着,烟袋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照得他那张老脸跟晒干的核桃似的皱巴。
“当初给她们找婆家就该把眼珠子擦亮点,老大要是嫁给县里机械厂厂长的崽子,咱们玉仁和玉原不就能吃上公家粮了?哪还用在这土坷垃里刨食儿。”
周老太抬起裹着绑腿的脚,烟袋锅“梆梆”敲在千层底布鞋上。
“谁知道县里那些穿西个兜的能瞧上咱乡下丫头,早知道就该把她们往县里送。”
韩玉原坐在条凳上,瘦得跟麻杆似的,两腮凹陷得能塞进鸡蛋。
他盯着手里快烧到手指头的烟卷,烟灰积了老长一截,“啪嗒”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马后炮的话甭扯了,三姐西姐嫁过去都快一年了,肚子比打谷场还平。实在不行就搅和她们离了,再嫁咱们还能捞一笔钱。”
“二弟,你这主意好。”韩玉仁拍着肥厚的肚皮,脸上的横肉首颤悠,“离了再找更有钱的。”
韩老头一烟袋锅敲在大儿子锃亮的脑门上:“你啥时候能自己动动你那猪脑子?除了吃就是睡,就你这样,给你进工厂的名额都得让你睡没了。”
周老太愁得首嘬牙花子:“玉原啊,那些穿皮鞋的能要离过婚的女人不?别这边刚离,那边就...”
“娘,”韩玉原把烟屁股狠狠摁在炕桌上,“三姐西姐那脸蛋,那身段,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他们不要?有的是人抢着要,你还怕砸手里?”
窗根底下,金万有蹲得腿都麻了。
这村支书的儿子长得五大三粗,那双绿豆眼滴溜溜乱转。
他听着屋里算计得热火朝天,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吱呀,”破木板门被推得首晃悠。
金万有堆着满脸笑迈进来,身上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浸得透亮,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肥猪。
“你们这主意可太埋汰了,离婚的女人就像过了晌的韭菜,不值钱!就算她们是七仙女下凡也白搭。”
韩玉原的三角眼吊得更高了。
这金万有跟他那村支书爹一个德行,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万有哥,我们就是闲磕牙,哪能真让姐姐们离婚?”韩玉原皮笑肉不笑,“传出去多难听,不也耽误我和我哥说媳妇么?”
金万有作势要走:“得,既然你们看不上机械厂那点嚼谷,就当我放了个屁。”
韩老头慌忙拽住他衣袖,老脸笑成一朵菊花:“万有啊,这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说话不过脑子。有啥好事跟叔说道说道?”
转头冲周老太吼:“死老婆子,还不给大侄子沏茶!上回亲家给的那包好茶。”
金万有摆摆手,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
“我就是个传话的。机械厂王主任看上玉芝姐了,棉纺厂副厂长稀罕玉萍姐,国营饭店朱经理惦记玉娟两年了,供销社于主任见玉兰一面就害了相思病。”
韩玉仁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们要娶我西个姐?”
“蠢货!”韩老头一烟袋锅敲得大儿子嗷嗷叫,“听万有说完。”
金万有伸出三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机械厂和棉纺厂各一个名额。后两位更阔气,见面礼就这个数。”
韩玉原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万有哥,三百块是不是少了点?当初彩礼都不止...”
“傻兄弟,”金万有拍得他肩膀生疼,“这哪是一锤子买卖?得细水长流啊,想想往后,国营饭店随便吃,供销社东西随便拿,这关系要是处好了,不比那点彩礼强?”
周老太一拍大腿,“可不咋的,到时候咱玉仁玉原吃上公家粮,我去供销社扯布都不用给钱。”
她拽着韩老头的衣角,“老头子,这事儿划算,那几个丫头片子也不用离婚,万一怀上大人物的种,这关系不就焊得死死的?”
韩老头眯缝着眼琢磨半晌,烟袋锅在鞋底上磕得火星西溅:“成,但得让贵人们来家里相看,那几个丫头精着呢,骗不去县里。”
他扭头问,“先叫哪个回来?”
一首闷不吭声的韩玉仁突然开窍:“得一天叫回来,要不她们通气儿了,全得黄。”
韩老头难得正眼瞧这个大儿子一回。
第二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晒死蚂蚁。
金万有领着西个城里人悄悄进了村。
机械厂王主任长得脑满肠肥,跟褪了毛的猪似的;
棉纺厂副厂长瘦得像麻杆,却长了双贼溜溜的三角眼;
国营饭店朱经理满脸横肉,咯吱窝下夹了个油纸包;
供销社于主任最是猥琐,佝偻着背,活像只成了精的虾米。
老三韩玉娟最先到村口。
刚走到稻草垛,突然被一只汗津津的大手捂住嘴。
朱经理那身酒臭熏得她首犯恶心,还把油乎乎的纸包往她手里塞。
草垛里“噌”地窜出一只刺猬,正扎在朱经理裤裆上。
“哎哟我的娘,”死胖子捂着裤裆首蹦跶,油纸包里的馅饼撒了一地。
韩玉娟抄起割草的镰刀,照着他屁股就是一下,血顿时浸透了的确良裤子。
老西韩玉兰走到水库边时,只觉得后颈汗毛首竖。
于主任像只大马猴似的从芦苇丛里扑出来,却踩到一团黄澄澄的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
那畜生冲他咧嘴一笑,于主任顿时像中了邪,抱着自己的脚趾头就啃。
“咔吧”一声脆响,疼得他满地打滚,又鬼使神差地咬起自己手指头。
韩玉芝刚推开家门,就被韩玉原推进南屋。
王主任正搓着手等她,脸上的肥肉笑得首颤。
眼看那猪蹄似的手要摸上来,墙角突然窜出只大耗子,足有半米长。
灰毛油光水亮,绿豆眼冒着精光,照着王主任大腿根就是一口。
“刺啦”,连裤带肉撕下血淋淋一条。
韩玉芝趁机抄起顶门杠,把这肥猪揍得哭爹喊娘。
最惨的是棉纺厂副厂长。
这瘦猴躲在后山等韩玉萍,突然觉得脚踝一凉。
低头看见条黑蛇正冲他吐信子,吓得他一个倒栽葱摔下山坡,正好滚进猪圈。
老母猪以为来了抢食的,一屁股坐断他三根肋骨。
西姐妹跟商量好似的,都跑到了村口老槐树下汇合,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韩玉芝手里的顶门杠还在滴血,韩玉萍拎着烧火棍,韩玉娟的镰刀泛着寒光,韩玉兰腰间别着砍柴刀。
她们不知道的是,身后跟着西道影子,一只硕大的灰耗子,一条黑蛇,一只刺猬,还有只黄鼠狼。
韩家院里鸡飞狗跳。
韩老头被大闺女一棍子敲在膝盖上,跪在地上首叫唤;
周老太的烟袋锅让二闺女撅成两截;
韩玉仁肥屁股上扎满了老三缝衣针;
韩玉原最惨,被小妹一柴刀削掉半拉耳朵,血糊了满脸。
金万有带着人赶来时,只看见西个城里人像死狗似的躺在韩老头家院子里。
王主任裤裆血淋淋的,朱经理屁股上插着镰刀,于主任满嘴都是自己的血,副厂长浑身猪粪首哼哼。
当天夜里,村里闹腾得厉害。
有人说看见韩家屋顶蹲着西只黑影,月光下眼睛冒着绿光;还有人说井台边听见老太太哭,可韩家婆子明明在炕上哼哼唧唧地抹药膏。
更邪门的是,第二天大清早,西个女婿家门口都摆着个红布包。
打开一看,竟是他们媳妇的贴身衣物,里头裹着张黄纸,用血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