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脸颊一热。
温湿的触感让他从迷惘中挣扎着爬了出来,他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看清了近在咫尺仰头凑过来的卿洛。
同样的浅尝辄止,同样的蜻蜓点水。
卿洛红着脸望着他,眼里是比以往更甚的温柔与喜欢:“我们还是高中生,不能早恋,不能亲吻,虽然不知道考试成绩结果,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进到前600,所以这次的奖励就提前颁发给你吧。”
不能亲吻?
那上次?
似乎是猜到了沈司晏心里在想什么,卿洛眨了眨眼,一边回忆一边笃定的说道:“我记得上次亲的是下巴,还没碰到嘴呢,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沈司晏脸色一黑。
他一直以为自已初吻没了,结果闹半天还在?
那天事发太突然,他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已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现在仔细回想一遍,好像真是下巴。
他原本被乌云笼罩的情绪,在卿洛三言两语的逗弄之下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他站起身,背着光投下的阴影正好遮盖住了卿洛的脸庞,后者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他。
沈司晏言简意赅:“送你回去。”
“不是说好今晚上一起照顾外公吗?”
沈司晏眸色淡淡:“我也回去。”
卿洛微怔:“那外公……”
沈司晏透过玻璃窗看向外边的夜色,硬生生被他压下去的情绪积压在身体的角落里,他看了眼外公,不知是对谁说着:“回去吧,他已经不会再出事了。”
卿洛不想看到这样的沈司晏,却也明白,若非他自已想清楚,谁也没办法在深渊拉他一把。
坠入黑暗的时候,光一定是自已。
??????
不过三天,期末考试的成绩便被发到了班级群里,卿洛彼时正在家里刷牙洗脸,方甜一通电话让她不得不腾出手来点下接听键。
“洛洛!”
方甜激动的呼唤声把卿洛吓了一大跳,幸好他们一家三口去参加卿守国单位活动了,否则王秀英又该尖酸刻薄地指责她。
电话那头,方甜还在继续尖叫:“我竟然考进班级前二十了!啊啊啊啊啊啊!”
卿洛笑了笑:“恭喜啊。”
“不过说真的,洛洛你就没想过去第二名看看风景吗?你是怎么考到699这么高的分数的?你比班上第二名,不是,你比全年级第二名高了整整25分!你这是超越自我啊!”
这么高的分数愣是卿洛自已也没想到,她快速擦干净脸,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在群里,她点开老师发的成绩单,上面第一行就是她的名字,每一个科目的分数都几近满分,这是她从未考到过的分数。
“我去,沈司晏怎么进步这么多啊!”
电话还未挂,方甜的声音将卿洛的视线带到写有沈司晏成绩的那一栏。
已经不用翻页就能找到他的名字。
第30名,沈司晏,年纪第521名。
这种惊人的进步速度是卿洛始料未及的,虽然她每天都有在帮沈司晏补课,到她能教的很有限,更多的还是要靠他自已勤学苦练。
所以……他真的下了苦功夫要好好读书。
和方甜聊了一会儿,卿洛就挂了电话,她在去医院的路上路过打印店,想了想还是进去打印了一张成绩单。
来到病房的时候,里面除了沈司晏,还有晏泷。
“嫂子。”晏泷很知趣的喊了句。
这三天,晏泷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方面是来看外公,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妈妈又跑过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事实上,张暖已经不厌其烦地来了很多趟,每次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沈司晏签同意书,同意给老爷子拔管。
“发成绩单那天你肯定不会去班里,所以我提前来给你报喜啦。”卿洛特意在成绩单上圈出了沈司晏的成绩,“又进步了不少,看来我多多少少有些教学的天分。”
晏泷这段时间是看着他哥没日没夜学习的。
在看到沈司晏考了班上第三十名的时候,他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由衷的笑道:“哥,恭喜你。”
他很自觉的起身离开病房,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看着成绩单上来之不易的分数与排名,沈司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外公,可是外公已经不会再醒来了。
卿洛来的路上想了很多恭喜的话述,可到头来一句都没用上,看着沈司晏依然直白又平静的眼眸,她知道,他还是没能走出来。
他眼里的光完全没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喉间一梗,思绪突然飘散至很久很久以前,她迷茫的看着曾经的回忆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放映,瞳孔下的情绪泛着悲伤的底色,“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我的亲生母亲,小的时候我以为王秀英是我的妈妈,我学着卿橙的样子去向她要糖吃,可她却一遍一遍的在我耳边重复,说我妈妈不要我了,说她把我丢下自已跑了。一直以来我都以寄人篱下者自居,他们越来越融洽,我就越来越不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我想不通,明明还在这世上,为什么不能来看看我。
后来我想通了。
这世上能击垮一个人的事情有很多,金钱,学业,病痛,爱情……但这些五花八门的都是借口,击垮的本质,是停下脚步,是怯懦者面对高山雄峰时的望而却步。
人要往前走,绝对不能停下脚步,我们不仅仅要为自已活着,更要为了爱我们的人活着,因为他们会一直在我们的身边看着我们。”
这是卿洛第一次提起自已的家庭,也是她第一次主动揭开自已的伤疤,说出来之后,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反倒是更加洒脱。
沈司晏听得很认真,眉眼微微垂着。
半晌,他喉咙滚动,眼尾泛红:“外公的条件并不好,那幢别墅是我妈妈结婚后给外公买的,因为外公总是羡慕电视剧里的老人能在古香古色的大宅院里热热闹闹的生活,可我妈妈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世了,张暖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会管外公的死活,外公哪怕住进了大房子,却还是没人陪他。
第一次发现外公晕倒的时候是高一,他说他就是有点冠心病,休息休息就好了,再后来,他时不时的就会心悸,甚至会失禁,张暖那时候搬了进来,拿着我给她的用来给外公检查的钱去买了价值不菲的名牌包,而外公经常晕倒并且失禁这件事,她就这么一直瞒着我。
直到这次外公出事,我回去收拾他的东西,看到他藏在衣柜里我送他的帽子,里面放了一张纸条还有包裹的很严实的十万块钱现金,纸条上写着:存钱给司晏买房。
前段时间外公突然说想去西市自驾游,他说他喜欢沙漠,觉得看一眼沙漠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说等我成年考了驾照买了车,第一时间就带他去,他笑得和孩子一样。可是第二天,他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沈司晏伸手捂住了脸,懊悔的泪水从他的指缝滑落,他哽咽着说道:“他退休金就2000多一个月,存了这么多年才省下十万块,可那十万块钱在北市能买什么房,我买房用得着他那十万块吗?”
卿洛抱着沈司晏,任由他放声痛哭,将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泪水喷涌而出。他该多么懊悔啊,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到外公的症状,是不是还有挽救的希望?
所以他不愿意接受事实,不愿意相信外公在倒地的一瞬间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连抢救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就这样撒手人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司晏的情绪趋于平缓。
他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留恋地闭上了眼,随后睁开,深深地呼吸,又再次闭上了眼,然后睁开。
他忽的起身,打开病房的门。
门口,晏泷眼眶,情绪不定。
“哥。”他很快打起精神。
可沈司晏只是沉默了两秒,随后几乎是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
“给张暖打电话,就说,我同意签字了。”
“拔管。”
最后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
卿洛知道,
沈司晏挣脱开了束缚着他的枷锁,推开了属于他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