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晏和卿洛赶到病房的时候,里面的争吵声不断,医生很耐心的在一旁解释,可张暖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的咒骂着医生。
晏泷不耐烦地拉扯住张暖,眼里满是失望:“妈,你要吵能不能不在病房里吵,外公还在呢。”
张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止不住的冷笑道:“外公?你外公都死了大半个月了!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清醒一点,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一具尸体,你那好哥哥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沈司晏脚步一顿,神色逐渐被阴霾覆盖。
卿洛没听懂什么意思,只觉得事情似乎又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她懵懂地抬头望着沈司晏,可这一刹那的沈司晏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尤其是那双没了光的眼睛,漆黑一片。
张暖骂骂咧咧地出了病房,一转身便看到了沈司晏,她正愁找不到他人,这会儿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里被骗的火瞬间又涌了上来:“你可真是他的好外孙啊,人都死了也不让人安生,在尸体上插着呼吸管天天看着守着,你这孝顺的外孙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司晏一脸冷感:“外公没死。”
“没死?”张暖简直要被气笑了,她拿着从病房柜子里翻出来的脑部CT图和血管造影图,“哗”地一下甩在沈司晏的身上:“我特意问了心脑血管专家,人专家都说了,图上连大脑内部的结构都看不清楚,百分之九十都是血水,基本上确定脑死亡,这还是第一天住院的图,说明什么?说明他被送到医院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你闭嘴!”
沈司晏突然怒吼。
他像是一头被发现了踪迹的嗜血怪物,眼睛里不知何时早已变得通红骇人,他的浑身都紧绷着,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恨意,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亲人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你闭嘴……”同样的三个字再次吐出,却不再是声嘶力竭的怒吼,而是隐忍着巨大痛苦的悲鸣,是对自私行为的忏悔,是真相被揭露时的狼狈。
张暖被沈司晏这副模样给吓得脸色苍白,她嫣红的嘴唇张了又张,却始终没敢再用方才的语气和他说话,沈家她得罪不起,更是惹都不敢惹。
她曾无比嫉妒姐姐能嫁给沈崇山,也嫉妒沈司晏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嫉妒他们娘俩,因为他们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
“沈司晏,你真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说完这句话,张暖头也不回的走了。
晏泷呆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最害怕碰到这样的场景,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尽力避免他们二人碰上,他叹了口气:“哥,你别多想,我妈就是在气头上。”
沈司晏没说话,冷漠和漠然交织缠绕在他的眼底,一点点撕开了他的伤疤。
他有病?
可能吧。
卿洛的手紧紧的拽着沈司晏的手臂,生怕松开后便再也触碰不到,她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强颜欢笑对着旁边的晏泷道:“我陪陪你哥,你别担心。”
“好。”
卿洛拉着沈司晏,一点点把他带进病房,她让他坐在椅子上,随后自已跑到病床旁边,学着沈司晏之前的行为,替病床上的老人擦拭着脸。
沈司晏有一刹那的动容,却很快又暗了下去。
“阿晏,今天我陪着你一起照顾外公,可以吗?”
沈司晏冷白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侧着头看着卿洛,看着她明媚如光的脸,白皙干净不染尘埃,而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很丑陋,阴暗自私变态残忍,任何美好的词都与他格格不入,他就是个神经病,是个自欺欺人的小丑。
卿洛想抱住他,可又怕亲密的举动会让现在浑身是刺的他抗拒,她能做的只是陪在他的身边,弯唇浅笑道:“阿晏,外公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因为你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好吗?
沈司晏难免自我怀疑。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没做过一件好事,反倒是坏事做了一堆又一堆,他不学无术,目空一切,握着家里那点财产便心比天高,叛逆期说来就来,看见不爽的人说揍就揍。
他好在哪里?
正这样自嘲着,身边的女生突然又靠近了一些,温软还带着点香气的身体试图靠在他的身边,他耳畔传来她碎碎念的自言自语:“因为你满怀正义感,最看不惯那种装腔作势的小人,每次都忍不住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你还特别温柔,虽然班上同学都很怕你,但每次别人找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会特别认真的倾听,你特别善良,我知道沈氏集团赞助的助学金其实是你的提议,还有班上经常有零食吃也都是你给班长转的钱………总之,你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呿。”沈司晏冰冷精致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虽然是冷笑,讥笑,但至少有情绪了。
卿洛有些懊恼自已刚才如同小学生作文一般的发言,早知道就在脑子里润色一下了,也不至于现在弄得还挺尴尬。
“不夸了?”
淡漠的语气在耳边传开,卿洛抬头望去,直接跌进沈司晏翻涌着的眼眸里,她鼻头忽的一酸,没好气的往他胸口锤了一下,委屈巴巴的说着:“你混蛋。”
沈司晏勾起的嘴角缓缓放下,随后望向病床上了无生气的老人,下一秒,他再次低下头,仿佛不能面对现实的残酷。
卿洛也是这一晚才知道,沈司晏承受的从来不是外公突如其来的死讯,而是对现实难以置信的逃避,他病态地编织了一个谎言世界,禁止任何人入内。
如今谎言拆穿,他被迫面对残酷的现状。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切,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早已死去的外公和他自已,他自私的以为只要插着氧气管和呼吸机,外公的胸口还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那就是活着。
他愿意就这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