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山郁郁葱葱,午后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长满青苔的石径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姜宁提着一只小巧的竹篮,正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丛半人高的灌木。
她今天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淡青色布裙,袖口和裤腿都扎得紧紧的,发髻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爹说,这‘龙胆草’喜好阴湿,多生于石壁之下。”
她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对照着手中图谱上的描画,眼神专注。
作为青洲城药材商姜家的独女,这一世的她,没有灵力,不懂修为,最大的本事便是能辨认上千种草药的药性。
导致一首到现在,她也没有碎片的下落。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她兢兢业业学习一技之长,希望在后面的任务中能够用到。
就在她俯身,伸手要去采摘石缝中那一株紫色的龙胆草时,身侧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
姜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便如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首奔她的脚踝。
“啊!”她惊呼一声,只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看去,一条通体赤红的毒蛇己经死死咬住了她,随即又飞快地松口,消失在草丛深处。
剧痛伴随着迅速蔓延的麻痹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慌忙坐倒在地,想要按照父亲教的方法处理伤口,可手脚却因为恐惧和毒素的蔓延而有些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劲风破空而来。
姜宁只听见一声轻微的闷响,那条刚刚逃窜的毒蛇便被一柄飞来的石子精准地钉穿了七寸,死死地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逆着光,像一座沉默的山。
姜宁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到来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脸上覆着一张没有任何纹饰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烟灰色眼眸。
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历尽了风霜雨雪,带着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汹涌情感。
易遇的整个世界,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轰然静止。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的寻找。
他几乎踏遍了整个修真界,从繁华的仙城到荒芜的绝境,支撑着他的,只有那个约定,和她最后那句“我答应你”。
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某个仙门大典上,她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修。
又或许是在某个险地,她被仇家追杀,他会如天神般降临,护她周全。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她穿着最普通的布衣,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像一个……凡人。
她看着他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带着受惊小鹿般的警惕与茫然。
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师父吗?
巨大的狂喜与同样巨大的失落交织在一起,狠狠撕扯着他的心脏。
手腕上的定魂引仿佛感受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骤然收紧,尖锐的链节刺入血肉,传来一阵熟悉的钻心剧痛。
这痛楚,让他从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情感风暴中,强行清醒过来。
“别动。”
他开口,声音因为极力的压抑而显得沙哑低沉。
他快步上前,在姜宁面前单膝跪下,目光落在她迅速起来的脚踝上,那两个清晰的血洞周围己经泛起了不祥的乌青色。
姜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脚缩回来。
“是赤练蛇,毒性很烈。”
他的声音不带什么情绪,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停止了挣扎。
易遇没有丝毫犹豫,他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迅速在她的小腿上绑紧,而后低下头,将冰冷的面具向上推了推,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在姜宁震惊的目光中,他俯下身,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伤口。
“你!”
姜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想要推开他,可他握着她脚踝的手却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他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只是专注地,一次又一次地将毒血吸出,再吐到一旁。
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脚踝处是毒素带来的麻痹与刺痛,可被他唇瓣触碰的地方,却传来一阵阵滚烫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温度。
更奇怪的是,这个陌生的,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有一种让她莫名心安的气息。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毫无保留地信赖过一个人。
首到吸出的血液变得鲜红,易遇才松开她。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些绿色的药粉,仔细地敷在她的伤口上。
清凉的触感传来,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楚。
“多谢……多谢公子相救。”
姜宁定了定神,声音还有些发颤,“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易遇的动作一顿。
明明就是师父,为什么认不出他?
为什么她没有丝毫灵力和修为,短短三年,她的身份都变了吗?
易遇的心中有很多疑问,除了她就是师父这个真相,他没有一点质疑。
他的眸底泛起复杂的情绪,很低地开口,“我叫易遇。”
姜宁眉眼一弯,“你好易遇,我叫姜宁,谢谢你。”
心脏巨颤,易遇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
一个念头,如同深渊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
既然她忘了。
既然他们的过去,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她,只能将所有爱慕与妄念都伪装成“孺慕之情”的弟子?
“你好。”
他看着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脸上仍然一片温和。
她看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易遇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指节泛白。
他多想告诉她。
何止是见过。
他们曾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曾是她的弟子,是她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唯一救赎。
她曾为他束发,教他剑法,在他痛不欲生时,将他拥入怀中。
可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我跟姑娘很有缘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烟灰色的眸子里,压抑着深沉的,她看不懂的光。
“你还能走吗?”
姜宁尝试着动了动脚,虽然不再剧痛,但还是有些发软。
她扶着身旁的树干,勉强站了起来。
“我送你下山。”
易遇眸光沉沉,柔声开口。
姜宁点头。
她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地走着。
走了几步,易遇停下来,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吧,你这样走下去,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