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云家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
洛浅璃单马尾上的银铃铛晃出残影,惊鸿剑擦着云澈耳畔刺过,削断他鬓角一缕发丝。
"你发什么呆!"
洛浅璃足尖点过梅树枝桠,绯色束腕在雾中划出血线似的弧。
她生气时总爱把惊鸿剑当鞭子使,这习惯从十岁那年就没改过。
当时云澈用木刀劈碎她最爱的糖人,小丫头抢过教习先生的剑鞘追了他半座山。
鸣鸿刀暗金色的刀背迎上剑锋,云澈想起梦中刷到的格斗解说视频。
UP主说剑术里有种"偏移卸力"的技巧,手腕翻转的幅度该像挽起姑娘家的长发...
刀刃突然偏转三寸。
"你故意让着我!"
洛浅璃呆毛炸成小弓弦,剑柄"咚"地砸在石桌上震翻了食盒。
"上次在演武场也是这样,当我不知道你鸣鸿刀法的第三式......"
她突然噤声,看着云澈扶起了翻倒的食盒,护甲缝隙里露出的手腕赫然印着圈牙印。
昨天在那糖画铺子里,某人执笔描了半天凤凰,成品却活似只炸毛山鸡。
他一时没忍住漏了声笑,被这小祖宗逮着手腕就是一口。
“你晨练总忘记用早膳。"
云澈掸去酥皮上的尘土木屑,掰开处露出流心的槐花蜜。
"王婶特意少放了三钱糖。"
云澈用刀尖挑起她丢在一旁的剑鞘,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围着洛浅璃看。
从前只觉得这丫头聒噪,如今看她气鼓鼓往嘴里塞点心的模样,倒像是只偷吃松子的松鼠,腮帮一动一动地戳人心尖。
“喂!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洛浅璃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震得剩下半块荷花酥首接滚进草丛。
她耳尖红得能滴血,嘴上还不饶人:
“别以为拿块破点心就能蒙混过关,昨天你笑我糖画的事儿还没完呢!”
云澈正蹲着找那半块荷花酥呢,忽然闻到股甜得发腻的栀子香。
抬头就看见林婉儿拎着个食盒从门洞转出来,藕荷色裙摆扫过青石板,那叫一个弱柳扶风。
“云师兄~”这声调拐了三个弯,听得洛浅璃手里的剑鞘“哐当”砸地上。
“我新做的桂花糖糕,你上次不是说最爱这口嘛?”
云澈后脖颈首冒冷汗,“林师妹怕是记岔了。”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差点绊倒,“我打小闻到桂花就起疹子,阿璃知道的。”
洛浅璃看到林婉儿前来,神色一黯,默默蹲到一边戳蚂蚁窝。
此时闻言呆毛“噌”地竖起来:
“谁记你这些破毛病!去年中秋谁偷吃我桂花酿...”
话没说完突然卡壳,耳朵尖更红了。
那坛子酒最后被她爹发现,还是云澈顶的锅。
林婉儿指甲都快掐进食盒里了,脸上还挂着笑:
“哎呀洛师姐怎么蹲地上,清晨这地多凉呀~”
说着就要去扶,袖口“不小心”露出截缠着纱布的手腕。
这个角度她对着铜镜练过千百回,既能显出伤又不显刻意。
果然见云澈目光扫来,她立刻垂眸掩住得意。
几日前在药阁,这位云师兄还替她驳过洛浅璃呢。
“试个药都能烫伤,林姑娘当真好本事。”
那日洛浅璃捏着药杵冷笑。
林婉儿记得清楚,当时云澈正擦拭鸣鸿刀,头也不抬接了句:“初学难免失手。”
"云师兄..."她将食盒往青石案边角一搁,这个位置能让晨曦恰好勾勒出侧脸轮廓,"昨夜试药时不慎..."
"烫伤该用凉水镇三刻钟。"
云澈出声,惊得洛浅璃马尾上的银铃都颤了颤。
林婉儿酝酿好的泪光凝在睫上。
半月前她不过被药炉火星溅到,这人可是连夜派人送来两盒冰肌膏。
如今她特意在腕间缠了新纱布,他却连余光都不曾扫来。
"你吃错药了?"
洛浅璃用剑柄戳他后背。
往常这种时候,云澈定要说什么"同门之谊当相助",此刻竟破天荒没替人解围。
云澈反手握住她作乱的小手。
昨夜梦境里曾刷到的《鉴茶十讲》的PPT还在眼前晃。
他总算明白为何每次替林婉儿说话,小丫头的惊鸿剑都会格外凶戾。
"王婶说灶上煨着粥呢。"
云澈转身,袖口带起的风扑灭了林婉儿刚点燃的安神香。
"再不去喝该凉了。"
洛浅璃被他推着往门洞走,呆毛在晨风里打了个旋。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上月林婉儿"旧疾复发"时,这呆子可是当着她面给人输过灵力,害她气得砍断了三根木桩。
"喂!"她突然刹住脚步,马尾上的银铃叮咚撞在云澈脸上。
"你莫不是被夺舍了?"
“说什么呢!”云澈轻推着她的肩头往前走。
林婉儿适时地轻咳起来,袖口滑落露出渗血的纱布。
这是她琢磨半月的新招数,染着凤仙花汁的棉纱裹着冰片,既显脆弱又不至于真伤着。
"云师兄..."她将尾音揉得绵软,这是教坊司姑娘教的小窍门,"心口有些闷..."
云澈搭在洛浅璃肩头的手顿了顿。
若是从前,他定要说什么"医者仁心,同门之宜"。
可昨夜梦境中曾刷到的视频弹幕铺天盖地划过"绿茶经典三件套:
“示弱、捧杀、装无辜"
生生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演武场东南角通风最佳。"
他摸出个瓷瓶往后一抛,"清心丸,含服。"
洛浅璃猛地转头,发梢扫过云澈突起的喉结。
她分明记得先前林婉儿说心悸时,这呆子连祖传的定魂珠都借了出去。
此刻那装着药丸的白瓷瓶骨碌碌滚到林婉儿裙边,像极了她们初见时被自己劈碎的茶盏。
林婉儿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缓缓俯身拾药,衣领恰到好处露出截雪颈:"总是劳烦师兄赠药,婉儿实在..."
"一瓶二十枚灵石,记药阁账上。"
云澈打断她的话,惊得檐下麻雀都扑棱棱飞起。
这话是今晨特意跟药阁管事学的,此刻说来仍觉拗口,"对了,上月那两盒冰肌膏合计三百枚灵石。"
洛浅璃突然被口水呛住。
她看着林婉儿精心描画的柳叶眉抽搐起来。
"阿澈..."她拽住云澈的护腕往梅树后拖,压低的声音掩不住雀跃,"你受什么刺激了?"
少年腕间的牙印在她指腹下微微发烫。
"家里有只炸毛的猫。"他屈指弹落枝头残雪,"总得学聪明些,省得被挠。"
云澈腕间的温度透过护腕渗进掌心,洛浅璃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
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正落在她后颈,激得她慌忙松手。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她反手用剑鞘戳他腰眼,力道却比平日轻了三分,"什么炸毛猫...你分明是..."
"昨夜我梦见个白胡子老头。"
云澈没说实话,毕竟一梦二十年说来还是过于离谱。
"他说我若是再分不清真心假意,就要收走我最珍贵的宝物。"
"白胡子老头还教了个词。"
云澈突然退开半步,"叫'双标',对旁人要明算账,对自家养熟的猫儿..."
"你才是猫!"
洛浅璃的剑气削落半树梅花,纷纷扬扬盖住两人发梢。
绯色衣袂掠过青石案时,云澈分明瞥见了她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娇美脸庞。
云澈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铃没入门洞,轻笑出声。
昨夜梦境惊醒前最后那条弹幕还在眼前飘——
"傲娇的'要你管'翻译过来就是'快哄我'"。
他故意扬声道:"巳时记得去主厅议事!"
"要你管!"带着恼意的回应混在银铃声中,惊起檐下一对白头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