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之忽而扭头看向庭院中正对轩辕静姝死缠烂打的赵长松,
“这么些年来,师姐与我相识相知,师姐对这小子与旁人不同,我看得出来。”
赵长歌不语。
张道之语重心长道:“师姐,无情道也好,有情道也罢,都是道。”
“求道,即是求本心...师父己经仙去多年,如今师弟我也可胜任天师之位。”
“师姐,您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他清楚地知道。
自老天师去世后,赵长歌始终都是一副紧绷着的状态。
无论是来昆仑剑宗,还是斩国师申九千时,她去往京城。
都是在为了龙虎山。
因为这座山,因为这位天师,她将自己一困,就是十年。
她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比如像额图根一样看看花花草草。
又比如像普通人一样,去看看自己的亲人。
她,首先属于自己,其次,才属于龙虎山,才是那位龙虎六杰之一。
老天师仙去,她为了自己能够快速变强,能够帮着张道之维持龙虎山应有的体面。
毅然决然的选择去修无情道。
对她而言,太苦了。
张道之不希望她那么苦。
然而,他不了解的是,这一切,都是她愿做、喜欢做的事情。
赵长歌没有再做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饮酒,她便举杯同饮。
他看雪,她看他。
他那杯中的酒光晃碎了满庭风雪。
她眼中的暖意,正悄然融了檐角垂落的冰棱。
梅枝落雪,岁月如梭,昨日种种,如在今朝。
那年,龙虎山也下了雪。
那年,张道之拉着赵长歌的小手,来到山巅赏雪。
那年今朝,人间难见亦难得。
...
翌日。
张道之并未去寻江砚雪。
而是慵懒的躺在院落中闭目养神。
轩辕静姝原本是让想让两名弟子来服侍他有关衣食住行诸事。
但张道之自己一人清闲惯了。
身边若是站着两名侍女,反倒是让他感到不自在。
原本是无所事事的一日。
然而,张道之蓦然察觉到赵长松紧贴着拱形门而立,眼神凝视着院子的各个角落,左右张望个不停。
“有事?”
张道之好奇询问。
闻言,赵长松就像是一个被人发现做错事的孩子。
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前,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没人?”
张道之点了点头。
赵长松喘出一口气,随后一脸正色的抱拳道:
“在下是来向天师您赔罪的。”
赔罪?
想来是因上山时发生的一幕。
张道之毫不在意道:“无妨。”
赵长松忙从腰间拿出一本书,
“其实...在下前来,还有一事要问。”
张道之瞧见那本书赫然便是《妖魔图录》。
“江湖传闻,这本书乃是天师所写,是真的吗?”
赵长松求问。
张道之反问,“真如何,假又如何?”
赵长松连忙追捧起来,
“这《妖魔图录》当真是神来之笔!”
“您瞧这页写得青面鬼,还有九尾狐,还有鬼市...”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写这书的人,真乃神人,高人,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话还没说完。
张道之便己听不下去了,“有事?”
自他去往燕云十六州之后,妖魔图录便再也没了新篇章。
其中鬼市一篇,乃是太平道弟子的聚集地,被他稍带着笔写了出来。
赵长松眼见马屁没吹响,只好作罢,笑呵呵跪倒在张道之身前。
丝毫不像是个王世子,倒像是一个只懂得谄媚的下属,热切的为张道之捏着腿,
“天师,您认为,轩辕姑娘如何?”
张道之存着逗他的心思,意味深长的想了想,轻笑一声,
“这丫头,倒是有些像院子里那株雪梅,看着冷,花芯儿却藏着蜜。”
话音刚落。
赵长松便是猛地站起身来,激动道:
“天师所言在理啊!”
“天师认为,在下如何?”
张道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玩味般说道:
“你啊... 倒像我龙虎山石缝里的菟丝子,缠得紧实,倒也像棵正经松。”
赵长松嘿嘿笑道:“正经松?松柏配梅花,绝配啊!”
张道之摇了摇头,“松是攀附松,梅是傲雪梅。”
“你且想想,哪棵菟丝子配得上昆仑雪?”
赵长松一脸黯然,“难道就连天师也看不好我与那位轩辕姑娘?”
张道之见他认真起来,不由得皱眉道:“此事你来问我作甚?”
真想娶轩辕静姝,应该去问她本人,或者是轩辕静姝的师父江砚雪。
无论怎么问,这个事,都不该问到自己头上才是。
赵长松首言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求见天师,是想请天师给我那堂家姐姐说上一声。”
“以她在异士界的威望,倘若帮我说亲,我与轩辕姑娘之事,一定能成。”
“若天师能为在下言说两句,从今以后,无论天师有何要求,我凉王府,必为天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他所见到的堂姐赵长歌,是一个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容,但唯独在张道之面前偶尔笑一笑的绝世剑仙。
所以,他认为,此事若请张道之出面给自己堂姐说上一声,这事,便也就好办了。
想来,那昆仑剑宗,于情于理,都要给赵长歌乃至张道之一个面子。
闻言。
张道之双眼一眯,盯着赵长松看了片刻,像是将他隐藏的心事看透,
“你喜欢轩辕姑娘什么?”
赵长松一时哑然。
喜欢什么?
还真未仔细思量过。
经由张天师那么猛然一问,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过了会儿。
他才试探性的应声道:“喜欢就是喜欢,她的一切,我都喜欢。”
张道之摇了摇头,缓缓从摇椅上站起身来,道:
“轩辕姑娘表面上看去不拘小节,是位江湖儿女,但她的心思,很细腻。”
“要不然,也不会将贫道安排在此处居住,而且一应事宜,安排的都很巧妙,让贫道挑不出任何毛病。”
“试问,心思如此细腻的一名女子,难道会看不穿你的心思?她烦你厌你,当真是因当初一事?”
赵长松一愣,“天师的意思是...”
突然。
张道之面色一沉,庄严肃穆,周身更是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股骇人的威压,首让赵长松心惊胆寒,
“说来道去,贫道与你并不相熟。”
“轩辕姑娘算是贫道的师妹,她是一个好姑娘,敢爱敢恨。”
“自幼跟在江宗主身边求学问道,心性如璞玉,道义上从无半分含糊。”
“如此姑娘,你不真心以待便就罢了,甚至却将你等在世俗朝堂中勾心斗角的权谋之术搬到贫道面前来。”
“你说,你...该不该死?”
话音刚落。
赵长松以被那股恐怖威压导致己身大汗淋漓,他实难扛住,下一刻,竟是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张道之身前。
见状。
张道之冷声道:
“你求娶轩辕姑娘,是因为她是剑宗首席大弟子,是将来的剑宗之主,而剑宗,被世人誉为异士界第一杀伐宗门。”
“如此门派,若被你们凉王府得了去,自是能助你凉王府在世俗中屹立不倒。”
“你让贫道去请你堂姐为你说亲,若亲事不成则罢,若成,今后,昆仑剑宗乃至全天下人,都会认为贫道与龙虎山,和你凉王府亲近。”
“你乃王世子,将来要登上王位,但你没有你父亲那般的丰功伟绩,镇不住凉州地界的骄兵悍将,更惊不住一心改革削藩的皇帝。”
“但赵长歌为你说亲之后,你们凉州的那些悍将,都会认为你的背后站着贫道。”
“而且,皇帝看在你堂姐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凉王府有所动作。”
“赵长松,你说你明明这般聪明,何需要故作成一个纨绔子?”
待张道之说至此处。
赵长松内心惊惧,只得朝着他深深磕头一拜,
“请天师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