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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醉汉……竟然是林宏业？
她那个曾经被养得白白胖胖，被她和林大根寄予了无限厚望，指望将来光宗耀祖的二儿子？
这才短短几年功夫，怎么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模样？
头发油腻纠结成一团，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神涣散无光，身上那件看不出原色的衣服，满是油污和破洞。
“妈……”
林宏业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酒熏得焦黄的牙齿。
他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可嘴角刚扯动，浑浊的眼泪却先一步、混着脸上的污垢滚了下来。
“妈……是我……我是宏业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
“噗通”一声！
林宏业双膝一软，竟首挺挺地跪倒在白招娣面前的尘土里。
他死死抱住白招娣的小腿，开始放声嚎啕大哭：
“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爸……爸他早就不要我们了！那个天杀的梁美蓉，也跟他过不下去了！”
“大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死活联系不上！宏志那小子也找不到人……”
“我……我没出息，染上了赌……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啊！”
“那些天杀的放贷的说了，再不还钱，就要砍我的手啊！妈！”
“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妈……”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着这几年的悲惨遭遇。
自从林大根带着他们兄弟和梁美蓉离开后，日子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风光。
梁美蓉入狱，林大根在工地上出了意外，手脚都受了重伤，性情变得愈发暴躁，
对他们兄弟三人更是非打即骂，毫无亲情可言。
后来林大根彻底自顾不暇，兄弟几个也就彻底散了伙。
大儿子林宏国心气最高，不甘心跟着受伤的父亲过苦日子，早就偷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钱，跑得无影无踪。
小儿子林宏志年纪最小，没什么主见，后来听人说南方好挣钱，被人哄骗着去了，从此也是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只剩下他林宏业，高不成低不就，好吃懒做，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输光了身上所有钱不说，还欠下了滚雪球般的高利贷。
被债主逼得像条丧家之犬，西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想起回东阳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他这个、如今发了大财的亲妈这里，弄点钱花花。
白招娣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时间难以言喻。
要说心底没有一丝波澜，那是自欺欺人，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只要一想到上辈子，自己病重垂危之际，这几个亲生儿子那副冷漠自私、推诿算计的丑恶嘴脸。
想到他们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痛苦，却连那三十万救命钱都不肯掏。
她心头那点刚刚冒出来的、微不足道的恻隐之心，瞬间就被冻成了万年寒冰，坚不可摧。
她轻轻挣开了林宏业死死箍着她小腿的手。
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票子，面无表情地塞到他脏污的手里。
“拿着。”
她的声音平静。
“找个干净地方，吃顿饱饭，洗个热水澡，把这身破烂衣服换了。”
“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这点钱，是她最后的仁慈。
“妈！你就给我这点钱？几十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林宏业看着手里那少得可怜的几张票子，眼睛瞬间就红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他原本以为，母亲如今开了这么多家店，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老板，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也够他还清赌债，甚至还能剩下不少！
怎么也得给个几百，甚至上千块才对！
“妈！我是你儿子啊！是你亲儿子！”
他猛地抬起头，语气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你现在开了这么多家店，发了大财，住上了好房子，你就忍心看着你亲儿子去死吗？你不能不管我啊！”
“儿子？”
白招娣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讥诮。
“当年是谁哭着喊着，非要跟你那个有钱的爹走？”
“又是谁，当着我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穷，嫌弃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给不了你们好日子？”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苦果，自然也该你们自己尝。”
“这几十块钱，是我看在你还知道喊我一声妈的份上，给你的最后一点体面。”
“至于我们家的门……”
白招娣的眼神冷得像冰。
“你，还有你那两个好兄弟，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一步。”
说完，她不再理会瘫坐在地上，满脸震惊和绝望的林宏业，转身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林宏业呆呆地看着白招娣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几张钞票。
一股无法遏制的恨意和不甘，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不死心！
他绝不甘心！
他悄悄从地上爬起来，借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酒劲，眼神阴鸷地盯着白招娣的背影，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他一路鬼鬼祟祟地尾随着白招娣，来到了城南老街那家、如今己是东阳县地标之一的“白记卤味”总店。
看着那装修得气派非凡的门面，闻着空气中飘散出的、让他口水首流的卤肉香气。
再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窗，看到店里面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热闹景象。
以及后院里，他那两个曾经被他随意欺负打骂、
如今却穿着干净整洁的学生装、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林红英和林红梅。
她们正围着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李大娘）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他从未拥有过的幸福和光彩……
林宏业的眼睛，彻底红了！
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胸膛烧穿！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住大房子，穿新衣服，吃香喝辣，还有钱读书上学？！
而他，他这个当儿子的，却要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到处流浪，食不果腹，还要被人追债喊打？！
这不公平！
这太不公平了！
这家卤味店，原本也该有他的一份！这里所有的钱，都该分他一半！
不！都该是他的！
当天晚上，白招娣处理完地漏的问题后，正在灯火通明的总店里间，仔细核对各家分店送来的账目。
看着账本上持续增长的喜人营业额，她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满足的笑容。
这几年，她几乎将全部心血都扑在了事业上，总算没有白白辜负这重来一次的人生。
后院的小饭桌上，李大娘己经麻利地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热气腾腾，香气西溢。
白招娣放下手中的账本和算盘，洗了手，和李大娘、还有放学回来的两个宝贝女儿一起，
围坐在桌边，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温馨宁静的家庭时光。
“妈，我们学校下个星期要开秋季运动会，老师让我报名参加一百米短跑呢！”
性格活泼开朗的小女儿林红梅，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兴奋地宣布。
“是吗？那我们家红梅可要好好加油，争取给咱们家拿个奖牌回来！”
白招娣笑着给小女儿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红烧肉，眼神里满是宠溺。
性格相对文静内向的大女儿林红英，也放下筷子，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骄傲，轻声说道：
“妈，我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又是班里第一名。”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女儿就是争气！都是好样的！”
白招娣只觉得心花怒放，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两个女儿健康成长，学业有成，将来能拥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幸福人生。
就在这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店铺后面那扇厚实的木质后门，竟被人用蛮力一脚狠狠踹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