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捏了捏眉心,沉吁出一口气。
“让他进来。”
三皇子从小就不爱说话,后面病了一回,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弱下去了,每回换季,总要好好的病上一回,颇有些二皇子从前病弱的模样。
袁贤妃从前只他一个孩子,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可后来又抚养了翠珠的一双儿女,一颗心分了三份,加上另外两个孩子年纪又比三皇子小许多,袁贤妃要花多一些心思在另外两个孩子身上。
久而久之,三皇子愈发沉默寡言了,比宁王还要过之不及。
谢瑾也不是没宽慰过,可这事,旁人说的轻巧,在局中的人,却是一时难以开解。
他是皇帝,忙着朝政,空出来的心思,也多在太子身上,对底下其他孩子也不能时时盯着,嘱咐了其他孩子带一带三皇子。
这几年过去,三皇子的性子是一点没有改变。
谢瑾也不强求了,话少些也不是什么大事,身子骨好,才是要紧的。
“儿臣见过父皇。”
谢瑾招手让他在身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身形,捏了捏他的肩,“好几日没见,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三皇子相貌很像袁贤妃,偏温和,只是常年少语,性子沉静得有些严肃,多了些沉郁冷意。
“儿臣的身子一向如此,没什么大碍,父皇不必忧心。”
他半敛着眼回话,身形挺得笔直。
谢瑾无奈,“每次见朕,你都是这样说的。太医嘱咐过,你好好放宽些心境,不要思虑太多,这身子才能慢慢调理好。”
三皇子抿唇,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这都是老生常谈了,谢瑾转过话题,“你向来无事,不会来朕这儿。说说,出了什么事。”
话题一换,谢瑾就无比清楚的瞧见他绷紧的背脊放松了许多,更是无可奈何了。
“前两日儿臣给母妃请安完毕,到御花园的清荷亭中略坐了片刻,偶遇了那位梁国公主,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这几日,她时常派人给儿臣送东西。”
三皇子慢慢道来,“父皇今日去灵神观,那位梁国公主,还特意去重庆宫找了儿臣。”
“她是前梁国公主,如今又是父皇的妃嫔,身份特殊,她这样频繁的接触儿臣,儿臣深觉此中怕是有异样,特意来向父皇您禀报一声。”
他提起梁国公主,谢瑾愣了好一会儿没想起来那人是谁,看向李忠,李忠躬身道:“前梁国公主,宁语禾,您给了一个美人的位份,如今就居住在兰芳阁里。”
这么一说,谢瑾明白了。
于是,谢瑾眉心也微微蹙起来,安抚地拍了拍三皇子的手,“朕知道了,朕马上派人去查,要是她再找你,给你送东西,你可别动,交给父皇来处理就是了。”
“是。”
正事说完,两父子一时间没了话,三皇子坐了一会儿,起身告退。
谢瑾瞧着他这模样,叫住他,“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二皇兄都跟着太子处理朝政了,你一个人留在重庆宫,也是无趣,不如也跟着太子一块做事去吧。”
三皇子抿唇答应。
谢瑾喝了一口茶,孩子多了,也头疼。
当晚,宁语禾得到御前传召。
这有些突然,宁语禾瞧着镜子里自已娇媚艳丽的面容,让人仔细的打扮。
宁语禾入宫好些日子了,今夜是她第一见大周皇帝。
三十多岁的谢瑾穿着玄色衣袍,屈着右腿半歪着身子,懒散地坐在榻上,轻阖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翡翠手持珠串。
八角琉璃灯罩中的昏黄烛火,映着他笔挺的鼻梁,为他的薄唇染上一点暖色。
威严,俊美,沉稳。
宁语禾来时构想过男人的面容,却都不如此刻亲眼所见。她呼吸微滞,指尖掐了掐自已的掌心,眼帘有些惊慌失措地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上前福身行礼。
“嫔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谢瑾懒懒地撩起眼皮,“听底下的人说,你这几日总往重庆宫去找三皇子,来往甚密。”
宁语禾倏地一下提起了心脏,急忙跪下,“陛下恕罪!”
“嫔妾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前几日嫔妾于御花园偶遇了三皇子,见他一人坐在凉亭中,似乎颇为落寞孤单,嫔妾看到三皇子这样,便想起嫔妾的弟弟,一时不忍,上前交谈了几句。”
“之后嫔妾派人去找三皇子,也只是寻常往来,并无越矩!”
谢瑾哦了一声,“你的弟弟,就是那个向梁皇提议送你和亲大周的七皇子?”
他轻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讥是讽,“朕的三皇子,性子是安静些,却也不是那等卖姐求自身安稳的软弱无能之辈。你这眼神倒是不好。”
宁语禾一阵难堪,脸皮发热。
她能不知道二人天差地别吗?
她这不是为了应付他,随意扯了一张借口。
又何必如此较真。
谢瑾也懒得跟她废话,“当初梁国送你来和亲,朕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如今梁国已灭,你在这后宫里,瞧着也不老实,朕看,不如就让你随你的父皇,你的好弟弟,一同团聚去吧。”
宁语禾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梁国灭国那日,梁国皇室的男子多数已被处死,梁皇与她弟弟,自然没有逃过。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已只是见三皇子被生母冷落可怜,忍不住开导关心了几句,怎么就不老实,要让她去死了?
宁语禾后背一阵发冷,她死死克制住自已的恐惧和无措,“陛下!”
“嫔妾并无错处,嫔妾只是见三皇子被贤妃冷落,关怀他几次而已,嫔妾没有任何越矩之行,还请陛下明鉴!”
她说罢,重重的俯首叩头。
谢瑾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梁国为大周所灭,你身为昔日梁皇最宠爱的公主,你心中对朕毫无怨恨吗?”
宁语禾急忙道:“没有!嫔妾绝无此意!”
“梁国已灭,嫔妾又已是大周后妃,便是嫔妾真的满心怨恨,也于事无补,嫔妾何苦为难自已。”
谢瑾面色如常,毫无波动,“是吗?”
“是!嫔妾若有半句需要,不得好死!”
宁语禾举手发誓,谢瑾连眉梢都没挑一下,转而朝李忠吩咐道:“将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送去内廷狱坐一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