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寿辰将至,谢瑾特意推了重阳家宴,挪到皇后生辰宴那日。
既是皇后生辰宴,谢瑾让曹贵妃跟袁贤妃一同安排,皇后暂且休息。
一时间,满宫上下都忙前忙后,行走的宫人也多了些,瞧着热闹起来。
何美人迁宫晋位的事,瞬间就被压了下去,没什么人关注。
太后跟皇后却是惦记着她,每日都要例行询问,偶有新鲜有趣的东西,也不忘给何美人一份。
谢瑾这几日,多是留宿凤央宫与庆阳殿。
不过大家听了,也不在意,何美人的胎如此危险,皇帝这个时候多看顾施宠两分,也是常理。
而在此之中,浣衣局的两个宫女突然吃坏肚子暴毙,简直惊不起一点波澜。
“何美人,皇后娘娘说了,您身子不适,今日宫宴,您好好在庆阳殿歇息便是,以免磕着碰着。”松月带着皇后赏的东西来了庆阳殿,瞧着精神比之前要好上许多的何美人,也微微松了口气,“您若有想吃的,直接吩咐司膳司的人送来就是,这几日花房的新菊开得正好,您想看,让他们送到这殿里来供您观赏,别吹了风受寒。”
“皇后娘娘体贴周全,劳烦松月姑姑代我向皇后娘娘道谢,待来日我好了,我亲自去给娘娘谢恩。”何美人脸上的血气红润了些,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衬得她脸愈发瘦小,怀里抱着汤婆子,说话也比之前有点力道了。
“是。”松月起身行礼,“那奴婢先告辞了。”
何美人让人送她出去,又吩咐人把皇后送来的新首饰跟布料,登记好放进库房里去。
松月出了庆阳殿回凤央宫,一进门,就听到了袁贤妃细着嗓子说话:“臣妾去看了淑妃,她病得咳嗽不止,没见好,今日娘娘的生辰宴她怕是来不了了,让臣亲代她向娘娘您告个罪。”
皇后一听,精心画过的秀眉微蹙,“这有什么,她身子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这两日天陡然一下冷得厉害,我原也是想着,让她好好待在自已宫里休息的。”
袁贤妃含笑垂首应是,松月见她无话后,这才上前回话:“皇后娘娘,何美人那边奴婢都嘱咐妥帖了。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眼睛的问题,奴婢方才瞧着何美人,脸色跟精气神似乎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皇后眼睛微亮,嘴角的笑也温柔了些,“好些了就好。也不枉费了这一遭迁宫。”
袁贤妃没什么事了,听了两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她走了,皇后眉宇才浮出一点严肃厉色,“去跟陛下说一声。何美人一搬离兰漪殿,这身子就眼看着好了,可见兰漪殿那边有古怪,有什么地方是我们疏忽了。”
“是。”
因今日要为皇后庆贺生辰,谢瑾难得休息一日,闲来无事,早早的换上了服饰,坐在榻上自已与自已对弈解闷。
松月过来将何美人的事一说,他拈着白子,瞧着棋盘上五子错落连接的黑白棋子,眼也不抬的应了一声:“朕知道了。”
“今日是皇后生辰,你回去跟皇后说,让她好生放松一下,其他的事,暂且不用多管。”
松月笑着应了,她一走,谢瑾眉宇微凝,淡声唤李忠上前:“那几床被面床单上的香,还没有头绪?”
李忠把头低了些,恭敬道:“回陛下,自那日何美人搬离兰漪殿后,太医们就一直在细心查验,那些被面床单,香味实在特殊,太医们怕出错失误,万分小心谨慎,想来还要些时日才能知道那香的来源。”
谢瑾手中的白子落盘,“是要仔细小心,背后人费了这么大的劲,要是这么快就知道了答案,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心思。”
“那两个暴毙的宫女查得怎么样了?”
李忠道:“那两人吃的都是膳房供应的晚膳,事后太医查验过了,晚膳并无问题。她们两个是承元十二年被家里的父母兄弟卖进宫的,一开始是在花房里做事,后来因张皇后跟萧皇贵妃斗法,整个花房受了牵连,她们两个也被送去了浣衣局,一直很安静。”
谢瑾听到这儿,手中落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继续。”
“小的派人问过周围与她们相处的宫女,她们平时并无异样,连浣洗何美人的被褥等差事,原来一开始是由另外两个年纪大的宫女来的,只是那两个年纪大的宫女嫌累,想要偷些懒,就逼着跟她们两个换了。”
李忠把目前查到的东西都细细说来,“屋里小的盯着仔细搜过,也不见多了什么金银财物。”
谢瑾盯着棋盘,忽而抬手一把将其搅乱,稀里哗啦的一阵响,他又漫不经心地分捡棋子,放回棋盅里。
“让人都停下吧。”
李忠垂首应是。
酉正,宫宴开始。
皇后与谢瑾同穿玄色打底,绣着龙凤的服饰携手而来。
后妃与宗室等人皆垂首折腰而拜,口呼:
“陛下、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都起来吧。”
谢瑾与皇后坐下,其他人这才落坐。
内廷监的人见大家都坐好后,拿出礼单,挺胸提气,拔高声音唱礼。
皇后崇尚节俭,哪怕早早的吩咐过不用大费周折送礼,可底下的人看着皇帝对她的看重,再三斟酌,送出来的礼,也都是金贵非凡。
等一长串的礼单念完,众人恭贺。
皇后坐在高台上,含笑接下,请众人落坐。
说了几句体面的话,丝竹声起,舞姬们穿着罗裙广袖,如天界仙子,袅娜娉婷,翩然而至。
“都十几年过去了,陛下待皇后倒是一如既往的看重。满宫妃嫔,连艳压群芳的曹贵妃也越不过她。”
林昭仪瞧着高台上,帝后亲昵赏舞的模样,脑海里始终浮现的都是方才那一长串的礼单名字,姣好的面容上止不住浮现一些嫉妒之色。
“还有你也是的。”林昭仪与袁贤妃挨着,她微微凑过去些压低声略有不忿道:“那尊玉塑描金嵌宝的观音像,可是陛下登基那年封你为贤妃时,特意赏你的,你也舍得拿出来送给皇后。”
袁贤妃微侧着身子听她说,闻言微垂下眼,嘴角轻轻地勾了一点,细声细语道:“皇后娘娘管理六宫公正无私,待我们也是事事放在心上,不过一尊观音像而已,算不得什么。”
“来日林姐姐你生辰,我也为你送一份好礼可好?”
林昭仪努了努嘴,身子坐直,“我是惦记你送礼吗?大皇子如今小小年纪,在外头就弄出了个什么贤德的名声,你有儿子,也不为自已的儿子打算一下,反道巴巴的去巴结皇后母子,我就是为你不甘心。”
袁贤妃:“林姐姐可别说这些话,我对三皇子无甚所求。大皇子文武出众,待底下的几位皇子也十分亲近爱护,陛下喜爱,我也高兴三皇子有这样的好兄长护着。”
林昭仪见她听不进自已的劝告,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她一眼,乖乖坐好。
薛苓瑶坐在下端,瞥了眼高台上笑颜如花的皇后,收回目光,盯着大殿中央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的舞姬们,阴郁着眉眼喝酒。
酒水入喉,火辣辣一片,逼得她眼眶发红,更显得阴沉。
宴会到了一半,皇后喝了不少酒,面颊薄红,温柔的眉眼化成了春水,鬓边的凤凰步摇流苏微微晃着,荡出一片温暖夺目的光辉,却依旧不及此刻皇后的容光。
谢瑾这样盯着皇后的面容定定地看着,比满殿烛火要灼人,皇后侧首含笑回眸,望着他,“陛下这样望着臣妾,可是臣妾的妆容花了?”
谢瑾特意吩咐过,皇后席面上的酒换成果酒,几杯入喉下肚,将她本就温柔的嗓音润湿得透出几分少有的甜腻。
谢瑾看着她,薄唇忽而勾起来,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给身边的李忠使了个眼色,“李忠,宣旨吧。”
“是。”
众人见李忠突然拿出一封圣旨,所有声音都停了,舞姬退下去,其他人都跟着起身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以懋隆国本,绵宗社无疆之休。”
皇后听到这些话,胸腔下的心脏突然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喉头发紧。
“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嫡长子谢宸昭,天资英奇,孝友仁厚,德才兼备,兹恪遵祖宗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李忠的声音落地,大殿内一片寂静。
谢瑾扶起跪在地上的皇后,拿过李忠手中的圣旨,递给她,转头看向跪在底下的大皇子,“扶光,过来。”
大皇子今年才八岁,他再怎么沉稳也还是八岁。
突如其来的册立太子的旨意,他毫无准备,听到谢瑾叫他,面色淡然的起身走过去,实际眼神有些恍然。
“父皇。”
谢瑾摸了摸他的头,眼睛却是在看皇后,“不知道,朕这份贺礼,梓潼可喜欢。”
皇后握着圣旨,嘴唇轻颤着,手指微紧,努力平复大脑纷飞的情绪,正色道:“陛下,太子乃是储君,册立之事,事关国本,不能如此儿戏。”
谢瑾轻笑,“扶光是朕之嫡长子,文武品性,皆是出众。朕当年登基之时,就打算册立他为太子,只是梓潼你说扶光年纪尚小,朕又忙于处理朝堂之事,便拖到了现在。”
皇后当然没忘这件事,更早一点,在她怀第一胎时,谢瑾就十分看重,最后是位女儿,他也依旧十分欢喜,特意为长女小名取为那伽,是佛语中龙的意思。
后来她再次有孕,生下了大皇子,他更是高兴,光看他给大皇子取的大名小名就知道了。
如今册立太子的圣旨下来,皇后惊讶之余,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她深吸一口气,正色再次跪下叩首,大皇子也回过神,紧随着她一起跪下。
两人齐声道:“陛下隆恩,愿陛下长乐万年。”
他们两人的声音如石头落进平静的湖面,殿内众人也纷纷回神,叩首齐声:“陛下长乐万年——”
谢瑾扶起皇后,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凤眸温柔含笑,“走吧,朕还为了给你与扶光庆贺,让内廷监的人准备了烟花。”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烟花炸响声,漆黑的夜幕上,烟花璀璨。
帝后携手并肩,远远看着,多么登对般配的一对啊!
薛苓瑶眼睛阴沉沉地望着他们。
“陛下!陛下!”
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这美好的一刻。
谢瑾眉头微凝,转头看向来人。
“什么事?”
小太监面色惨白,跑得太急摔倒,他也顾不得,跪在地上,身子发抖:“陛下!何美人,何美人死了!”
砰!
最后一朵烟花炸响在众人耳边,秋风吹凉了众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