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然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多宝商行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死寂。
先前“秋水”拍出一千五百两黄金的喧嚣余温,瞬间被冻结、碾碎。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
无数道目光,炽热的、贪婪的、惊骇的、忌惮的,如同实质的箭矢,狠狠钉在高台后方那缓缓拉开的帷幕之上。
帷幕尽头,并非想象中流光溢彩的神兵,而是一方由整块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托盘。
寒气丝丝缕缕,在明亮的灯光下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而在那冰魄般的玉盘中心,静静躺着一截断笛。
笛身不过尺许,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破碎的幽蓝,仿佛凝固了最狂暴的海眼深处的一抹魂灵。
材质非金非玉,更非寻常竹木,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触目惊心。
断裂处参差不齐,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拗断。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逼人的锐气,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来自亘古的苍凉与悲伤。
然而,就是这截残破的断笛,甫一出现,整个拍卖大厅的空气便骤然扭曲!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灵压如同沉睡的巨鲸翻身,轰然炸开!
不是锋锐煞气,也不是暴戾血腥,而是一种浩瀚、精纯、仿佛蕴含着潮汐涨落、沧海桑田般宏大韵律的灵力波动!
这波动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凡俗的喧嚣,首接穿透骨髓,撼动灵魂!
“噗通!”
“噗通!”
靠近高台的前排,几个修为稍弱的铸兵师猝不及防,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压冲击得气血翻腾,膝盖一软,首接瘫跪在地,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骇。
二层雅阁,珠帘疯狂震颤!
“灵兵碎片!果然是灵兵碎片!”烈刀门雅阁内,那赤发老者再也无法维持闭目养神的姿态,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似有岩浆翻滚。
他身旁的弟子更是呼吸急促,死死抓住窗棂,指节捏得发白,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那寒玉托盘熔化。
铁骨帮的紫色绒帘被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粗暴地掀开一角,屠方魁梧的身影几乎要挤出雅阁,仅存的独眼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赤裸裸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面前的酒杯被他无意识捏碎,酒液混着碎片溅落一地。“老子的!必须是老子的!”
毒娘子所在的雅阁,滑腻阴冷的气息骤然变得尖锐如针。
她依旧倚在窗边,但猩红的指甲己深深刺入坚硬的窗棂木料中,留下数道清晰的刻痕。
翡翠蛇形耳坠停止了晃动,她的目光如同最毒的蝮蛇,牢牢锁定那截幽蓝断笛,瞳孔深处闪烁着算计到极致的寒光。
三蛇会,太需要一件真正的灵兵碎片了!
就连那神秘低调、帘幕几乎完全闭合的听雨楼雅阁,也第一次传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波动,显示出其内人物的心绪也绝非平静。
林烬,在灵压爆开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
兜帽阴影下,他平凡的面容骤然扭曲。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怖“饥饿感”如同火山般喷发!
这饥饿感远胜之前吞噬凡兵时的渴望,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来自灵魂的咆哮!
胸腔深处,刚刚纯净不久的剑灵“晚星”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哀鸣的剧烈震颤!
它像是遇到了天敌,又像是嗅到了无上珍馐,在葬兵冢的虚影中疯狂挣扎,传递出无比强烈的吞噬指令!
左眼深处的三重血环不受控制地高速旋转,猩红的光芒几乎要穿透兜帽的阴影!
胸口的青铜符纹骤然变得滚烫,暗金色的脉络在皮肤下疯狂蠕动、贲张,如同饥渴的血管!
吞噬它!必须吞噬它!
这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住了林烬所有的理智。
不管它是否藏着完整灵兵的线索,这截断笛本身蕴含的浩瀚精纯灵韵,就是他体内葬兵冢和剑灵最极致渴望的食粮!
它能带来的提升,绝非吞噬千百柄凡兵可比!
“灵兵碎片,‘碧海潮生笛’,”苏嫣然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能抚平那狂暴的灵压,却又将所有人的心弦绷得更紧,“其威能虽因破碎而百不存一,然其材质本身蕴含的天地灵韵,其上残留的法则,对任何铸兵师而言,皆是梦寐以求的瑰宝!参悟它,或可窥见灵兵之秘!甚至……”她刻意顿了顿,狐狸眼中媚意尽敛,只剩下纯粹的诱惑,“寻得那完整‘碧海潮生’的线索,亦未可知!起拍价——”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数字让整个大厅的空气彻底凝固:
“黄金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毒娘子的声音如同毒蛇出洞,第一个打破了死寂,带着志在必得的决绝。
三蛇会不缺钱,更不缺对灵兵的渴望。
“三千两!”屠方如同受伤的凶兽咆哮,铁骨帮的财富同样不容小觑,这灵兵碎片,他势在必得!
“三千五百两!”烈刀门的赤发老者沉声开口,声音带着熔岩般的灼热。
价格如同失控的龙卷风,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疯狂飙升!
“西千两!”林烬冰冷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他兜帽下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截幽蓝断笛,体内的饥饿感几乎要将他吞噬,让他暂时忘却了伪装的风险。
这报价引起了一片低低的哗然。
又是这个神秘的“青年匠人”!他哪来如此雄厚的财力?
昭雪端坐前方,背脊瞬间绷紧。
“你疯了?我们哪有这么多钱!”昭雪压低了声音。
“西千五百两!”毒娘子毫不犹豫地压上,目光冷冷扫过林烬的方向。
“五千两!”屠方的独眼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
“五千五百两!”烈刀门老者寸步不让。
林烬的心脏如同被巨锤擂动,每一次报价都让他离那渴望之物更近一步,却又更远一步。
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六千两!”
然而——
“七千两!”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西侧听雨楼的雅阁中传出,如同死神的低语。
这个价格,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林烬心中最后的侥幸之火。
“八千两!”毒娘子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尖锐。
“九千两!”屠方嘶吼,脖子上青筋虬结。
价格彻底脱离了林烬的可支付范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奔向令人绝望的天际。
他攥着“晚星”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兜帽阴影下的血瞳剧烈收缩,那源自灵魂的饥饿感与现实的无力感交织撕扯,几乎让他失控。
得不到…那就抢!
一个冰冷暴戾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就在林烬几乎失控时,左眼传来了如针刺一般的痛感,刹那间,林烬的眼中恢复了清明。
在整个拍卖场陷入一片近乎疯狂的竞价狂潮时,唯独东南角林家雅阁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的沉凝。
林蛟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刚刚以天价拍下的无垢凡兵“秋水”。
深灰色的剑身在他指尖流转,温润如玉,散发着纯净澄澈的气息。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剑脊,感受着那奇异的“无垢”意境,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近乎嘲弄的笑意。